25
早晨，天还蒙蒙亮，戚岷游已经背着书包出门了。周六本没有课，他却有一身的事要忙，没有丁点儿歇气的时间。
他手里捏着两只馒头，已经冷透了。顺着脏污却洒着熹微阳光的楼梯道下来，他拐了弯，往阴暗的楼道口里面走。蹲身没一会儿，有两只野猫探着瘦小的脑袋从黑暗里踱出来，接着又是一只，这只周身白色，颈部和尾巴却夹杂着灰毛的小猫是新来的，看起来怯生生的，举着一只前爪，不太敢上前。
戚岷游把馒头掰碎成小块，丢在地上，前面两只猫低头吃得欢，后一只早已饿了，见没有危险，也慢慢走过来，喉咙里低低地“喵”了一声，便低头吃了起来。
因为是野猫，这几只猫都瘦得可怜，毛发脏污，有的部位还打了结，幸运的是身上没有什么伤口。也因为是睡在树上、车下、破洞和楼道里，在垃圾堆里找食物的野猫，所以一点碎馒头，对这些猫来说都是美味。戚岷游也上网，有空也玩微博，知道那些铲屎官们是如何好吃好喝地伺候家里的猫主子，进口猫粮、衣服、玩具，一只猫享受的是极致舒服的生活，甚至比他这个人，都要活得奢侈快乐。
尽管猫吃东西小口小口，不如狗那样不怎么嚼就咽，两只馒头还是很快被吃完。肚子填饱了，这些猫便要走了，也不摇尾蹭他，也不和他亲昵，所以说不管宠物猫还是野猫，冷淡的性格倒是相通的。
只有那只新来的小猫还昂着下巴看了他一眼。
戚岷游没给它取名字，先前的那些只野猫也都没有，没领回家去照顾，就不是他的所有物，想取名字还没经过猫自己同意呢。但是戚岷游此时蹲在那盯着这只不太漂亮的小野猫，忽然喊出了一个名字。
“小岁。”
小野猫瞳仁很圆很黑，懵懂地看着戚岷游，最后叫了一声，便转身轻盈地跑进了楼道深处。
戚岷游腿都蹲麻了，他起身，嘴唇张合，舌头轻轻地一动，又无声地喊了一次，小岁。
萧岁。
那天男人开车将他送回，越近破而旧的小区，路面越差，到后来巷口狭窄，只容汽车单行通过，戚岷游便叫他停了车。
车外雨已下小了，淅淅沥沥的。
“麻烦你开下后备箱，我自己拿车就行。”
路面泥泞，萧岁本就不欲下车，他面无表情地按了按钮。戚岷游再三道谢，伸手去开车门，然而门却没打开，往外推不动。戚岷游有些窘迫，他回头看了对方一眼，萧岁启唇，“再开一次。”
这次才打开，戚岷游拿着伞下车，看见车上铺的黑色垫子上积了一滩水，想也是伞上的雨水和他脚底的脏水。他说完抱歉，又说谢谢，萧岁不解地看过来。
戚岷游朝他弓了下背，然后跑到车后面去取车，萧岁从后视镜里看见他往外搬车，那么瘦一个人，力气却不小。等他把车弄出来后，萧岁按下按钮关上了后备箱。
雨还在下着，飘着细密如牛毛的雨丝。路太窄没法掉头，萧岁技术娴熟地开始倒车，一直到巷口，他看见戚岷游还在原地。
时下的学生们都骑山地车，几千块一辆，样子时髦又酷还可变速，骑起来不费力。可戚岷游的自行车却是老式的，前面带筐，后面带座，卖二手别说卖不上价，可能都没人要。那辆过时的自行车被他支在路边，他人蹲在地上，从一个浅水坑里抱出一只小玩意儿，是活的，还在动着。
巷里光线太暗，萧岁借着一束暖色的车前灯灯光，眯着眼，才瞧清那是只瘦小的、瑟缩着的野猫。他看见戚岷游双手悬空抱着猫，甩了甩它身上的污水，又用手拧它湿透的毛发，最后把小野猫放进了自行车的篮子里，单手撑起伞，慢慢骑车走了。
投在墙上的车灯光消失了，整条巷子立时暗了一些，戚岷游回头看了一眼，那辆奔驰车已不在了。
他轻呼了口气，心口仍在微颤。刚才在车内两人一路静默，萧岁周身气质过于冷冽阴郁，充满距离感，戚岷游话亦不多，车里便始终安静无声。
前头红绿灯，车缓缓滑行停在白线后，戚岷游抿了下发干的嘴唇，终于打破沉默，斗胆开口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也许会没有回应。
戚岷游做好了准备。
一个漫长的红灯，约摸有50秒的时间，戚岷游尴尬地转过头去，眼睛看着窗外。绿灯亮起，车流缓缓移动起来，这时旁边人施恩一般，吐出姓名：“萧岁。”
戚岷游没有回头。
但他在心里想字。
肖还是萧。
岁是年岁的岁吗。
上午要去参加数学竞赛，在一个偏僻的学校里举办，戚岷游查好路线，投硬币坐上了一辆公交车，中途又转车，一路颠簸了近一个半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考完已近十二点，竞赛题当然难，仿佛耗干了所有脑细胞，从书包里摸出一只面包，戚岷游边啃边等公交车来。偏僻的路线，班次一定不多，上一班也许刚巧被他错过，他等了半小时，黄色破旧的公交车才扬着尘缓缓而来。
下午要带小孩儿补习，家长仍提前将水果、茶水准备好，等小老师过来。小孩儿上次年级名次进步了十名，以前是二十名，在这个层次水平，进步可谓巨大。所以家长喜笑颜开，上次工资结得格外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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