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峰上，赤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林巉，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嗓子干涩得紧，一口气呛在胸口，几乎快要让他喘不过气。
“我心仪昕白。”他听见林巉一字一句道。
他耳边嗡嗡作响，脸色更是煞白到极致。
赤金颤抖着将自己的手紧握成拳，仿佛一个濒临绝境的人，在绝境的边缘垂死挣扎。他嘶声道：“楚复玄他是你徒弟，你怎能……你怎能心仪他？”
这话一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林巉根本就不是会在乎这些伦理流言的人，林巉既然决定跟复玄在一起，在他心中定是已经摒弃了所有人言、下好了决心。
可他不甘心。
他看着林巉在提到复玄时，眼尾不自觉地微微弯起，眼底流露出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到的温柔笑意，这样的林巉与以往冷淡清净的模样大相径庭，犹如一块温润白玉，终于褪去它身上寒气刺人的冰壳。
却不是因为他。
赤金忽然就嫉妒得发狂。
他垂下眼，眼中暗金之色隐隐流转，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身侧佩剑的剑柄，一股杀意在他的心底控制不住地滋生。
若楚复玄死了就好了。
若他死了，就没有人再来跟他抢林巉了。
若他死了就好了。
正当他心中的滔天杀意快要控制不住时，坐在他身前的林巉忽然站起了身。林巉走到他面前，抬手覆上了赤金轻微摩挲着剑柄的手。
他们的掌心手背相贴，身形靠得极近，可彼此之间却无半点暧昧温存，只有双手相贴时冰冷的触感。
赤金抬眼看向林巉，正对上林巉一双如墨如渊的眼睛。
他手背上的冰冷之感让赤金即将失控的神智微微清醒了些，他在林巉的眼中看到了隐隐的深意。
林巉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巉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心中所想却已表达出来了。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动楚复玄。
赤金忽然觉得口中泛苦。
世人多苦，他知道。
但他这么多年来从未尝过苦滋味，一朝如此，只觉神台怔愣，犹如整颗心都被浸到了腊月雪水中，从内到外地酸涩冻裂开来。
一股滔天的酸意不可阻挡地冲上鼻尖，让断骨挫肉都从未变过脸色的他，如今竟红着双眼落下两颗泪。
他终于尝到了苦。
“林巉……”
“是不是我当初便不该化为龙身？这样我们便不用错过十年，我便还有机会？早知如此，我宁愿……我宁愿当时便剃去我体内的龙骨，不去渡那化龙劫，哪怕只做你身边的一只凡蛟。”
“为何如今会变成这样？”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还是我哪里比不得楚复玄？”
说到最后他竟哽咽难语。
“……我哪里比不得楚复玄？”
“不是比不比得。”林巉摇了摇头，他松开了赤金的手，平静地看着赤金道。
“而是他不需要与任何人相比，他是他，仅这一点就够了。”
“赤金，是我误你。”
“抱歉。”
“我要的根本不是你的道歉！我要你，我要的是你！林巉！”赤金上前一步，直接一把抱住林巉，他打断林巉的话，忍着泪咬牙道。
“林巉，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我恨不得把我心都掏出来给你……”
“你让我放开你，不如一剑杀了我。”
“……你别不要我。”
他声声血泪，眼中落下的泪浸入怀中人的肩上的衣袍中，终究了无痕迹。
“赤金。”他听见他道。
“我们日后，还是不要再相见了……”
……
赤金不知道他是如何下的重山派，他浑浑噩噩多日，待再次醒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到了距重山派万万里之遥的人魔二界的边城。
他一身风尘，站在一座荒山上，旁边是一坛打翻了的酒，酒水混着地上的沙土，污秽沾满他的长靴与衣摆。往常他俊朗夺目的眉目笼罩着浓郁的颓废，浑身仿佛都浸泡在浓郁的死气沉沉中。
他回头望了一眼。
天高云淡，无边清光。
只是再也看不到重山派的影子。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赤金垂下眼，踩着一地污酒，踉跄着一步一步下了山。
他下山后，跌跌撞撞地走过了许多城，终于在一个日头初照的清晨回到了魔都泽灵城。
羿泽在这期间给他送了许多封信，他一封都未看，他隐去自己的行踪，躲开所有人，跟个寻常落魄之人一样，找了一处客栈日日买醉。
他的心口实在是太疼了，他揣着自己那片拔下来又被人拒绝的逆鳞，提着一坛烈酒，和着烦杂心神一并沉默饮下。
他不敢让自己清醒，便醉了许久。在恍惚间，他仿佛听见了一些声响，他想睁开眼，但他实在是太累了，只隐隐看见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身影。
他下意识便抬起手抓住了那人。
他脑中一片混沌，他不知道他为何要抓住那人，也不知道自己抓住的人是谁，半醉半醒间，开口说话总是要比斟酌思索更快。
“林巉……”
他感觉到那人停了下来。
待到第二日清醒过来后，他才知道昨日自己抓住的人是祝风，林巉的好友。
他问祝风为何会出现在魔界，祝风便简略地将近日来发生的一些事告诉了赤金。
这段时间自己浑噩度日，愣是对外界一点关注都没有，赤金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有些头疼地叹了一口气。
重山派被围，温扶歌失踪，羿泽一定很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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