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呵斥声和女人的尖叫声混在一块儿，还有数十双皮靴踩在地上的咚咚声，酒杯的碎裂声，如此种种令人更加心惊胆战。
乐队早就停止了演奏，众人惊慌聚集在一处。林玉泽看势头不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咬着嘴唇退到人堆里，和金拮之轻声道，“待会儿你就装着不认识我吧。”
金拮之反而握住了他的手，皱眉：“我怎么能装着不认识你？放心，我们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在大帅跟前也有几分脸面。你不用怕，估计只是临时检查而已，张大炮就爱干这种耀武耀威的事情。”
他脸上的神色很是厌恶，听话中的意思，这也不是张达袍第一次干这种事情，看来他对此深恶痛绝。
林玉泽摇头，松开了他的手，眼中都是茫然，径自离了人，往旁边靠了靠。
果然，门外传来踢踢踏踏的声响，张达袍挺胸昂头，背手进来。
他今日没穿惯常的军装，反而着黑色西服，头发整齐的梳到一边，露出饱满的额头和英俊的眉眼，头油浓郁的几乎要滴下来，皮鞋亮闪闪，干净净，真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派头。
这张众人都熟悉的脸一露面，本来慌乱的众人都安静下来，林玉泽抬头偷偷瞅了一眼，又飞快的低下眼眸，只是脸上如火烧一般，飞速得红了。
只因张达袍此时穿的那身衣裳，和自己的是一模一样。
张达袍环视一眼，做作的轻咳两声，那个浓眉大眼的勤务兵——叫虎子的——便站出来吼了两嗓子，“这场子我们大帅包了，散了吧。”
众人之前已经吓破了胆子，此时赶紧做鸟兽散，有人想要上前套一套关系，也在那些扛着枪的士兵的虎视眈眈下退却，随着人流往外奔涌。
林玉泽悄悄的，想要一同溜出去，却在触及到对方眼神的时候瑟缩了下，认命般的委顿在墙角不动。
金拮之靠过来拉他的手，“别愣着，我们走。”
林玉泽偏过头去只看张达袍，对方神色莫名，高深莫测地看着两人紧握的手，眼中似乎要射出刀子，将金拮之的手砍断。
想到关于张达袍的种种传说，他吓得一激灵，赶紧挣脱开，推脱道，“你先走吧，我，我有事。”
金拮之皱眉，他凑近了些许，还没说话，已经被一股大力掀开，张达袍冷笑，“滚吧。”
伸手将林玉泽抓过来搂在怀里，语气是故作的甜腻温柔，“玩儿累了吧？那么多人闹哄哄的，脑仁儿疼，咱们这样清净。想跳什么，我和你一起练。”在脸上啵儿的亲了一口，笑得满足。
“小泽！”金拮之叫了一声，满脸不可置信，眼中全是痛苦、惊讶。林玉泽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难受地低下头去，他让自己的朋友失望了，他成了一个摇尾乞怜的人，卖/屁/股的兔子。
早有旁边的士兵过来将金拮之架走，只是他的目光如影随形一直牢牢镌刻在林玉泽身上，让他一颗心如在油锅里翻滚一番，险些滴下泪来。
这样的羞耻，可比任何羞辱都来得猛烈。
余光瞥到金拮之被架走的身影，心中冷笑一番，这回既将这个狗崽子给弄走了，又断了两人的来往，老虞可真是出得好主意，回去必得好生嘉奖他一番。
灯火辉煌，乐队演奏着动人的乐章，整个舞厅变得分外空旷，门里门外俱有一队士兵守着，张达袍蹭了两下林玉泽的脸颊，为他擦干泪水，搂着他缓缓的跳起舞来。
林玉泽茫然跟着他动作，很快就娴熟起来，在悠扬的乐声中逐渐忘却了悲伤。两人的舞步出奇的和谐，渐渐有了默契。
眼前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正经和柔情，脚下是软和的地毯，头顶灯光如梦似幻，墙角的士兵如雕塑般静立，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他们二人，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旋转，旋转，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世。
他的心似乎被什么击中了，向来坚固的地方似乎裂开了一道痕迹，有个人就此长驱而入，占据了最柔软的地方，不肯离去。
不知跳了多久，林玉泽不小心踩到了张达袍的脚上，他惊叹一声停了下来，眉头微皱，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跳男的，我跳女的？”
张达袍嘻嘻而笑：“我跳女的也行。”牵着他的手换了个步伐，竟也很好。
一曲终了，张达袍牵着他的手得意非常，“本帅跳得怎么样？”
林玉泽正想说话，墙边泥塑般的士兵都活了过来，齐齐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大帅，好样的！”
“林少爷，好样的！”
呼声震天，仿佛两人做了什么伟大的事一般，让人忍俊不禁又心生自豪。
跳过舞，肚子也饿了，门被打开，两人携手去了二楼，早有侍者准备好了吃的。
张达袍引着他往靠窗的位子一坐，便有人端了吃的上来。
“尝尝，这是牛排，洋人吃的玩意儿。”张达袍介绍，见桌子上只有银色刀叉，没有筷子，脸色一沉就要吼人。
抬眸看见林玉泽低头浅笑，眼中都是欣喜又改了主意，热情的帮忙，“来，我给你弄。”
“你吃过西餐？”林玉泽惊讶。而且对方的动作看起来也不生疏。
张达袍一边切一边和他说话，“嗨，还不是大总统，去年的时候非要让我和他一起出席什么狗屁宴会，说要招待米国人，借军饷借武器。我也是被逼无奈学了两下子，要不是为了钱和枪，老子才不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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