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失去了生命。
街道上随处可见破碎的地面和建筑物、横七竖八甚至翻转过来的车辆，商店里没有店员，路上没有行人，仔细听去只有一声声如同翻滚的开水一般湿润又模糊不清的呻/吟。
发出这些声音的不是活人，而是被末日病毒感染变成活死人的丧尸们。青天白日下，它们拖着正在腐败的身躯，摇摇晃晃地在街道、在建筑物内游荡着，寻找着未被感染的人类。
这是这个世界中任何一座城市都随处可见的景象。
忽然，一道沉重的汽车发动机声划破了死气沉沉的空气，一辆三十座的旅游大巴顺着大路笔直地往北面冲去。丧尸们如同梦游中被惊醒，一改先前懒散迟钝的模样，亢奋地发出捕杀猎物的吼叫声，成群结队地往客车的方向冲去。
客车毫不停顿地从尸群中碾压而去，一路上血肉飞溅，车身原本就被敷了厚厚一层粘稠的血泥，这下被稠绿的粘液融化，反而剥落了几处厚重的污垢，更加污秽。
车上加上司机一共有十人，如果不是那在忧恐中阴郁到了极点的神情，他们看起来都只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这辆车早上十点左右从X城出发，前往最近的幸存者基地——北方基地。车上的人们互不认识，但都是X市的居民，同时也是这个城市最后活下来的人。
X市被丧尸占领的一个星期以来，他们凭借着自身的幸运或是聪慧，藏身在城市各个丧尸轻易到达不了的角落生存着。前天有人修复了市区的无线网络设备，他们才互相联系上，并做出一同前往北方基地的决定。
车开得摇摇晃晃，这并不是司机的问题，他的车技实际上很好，是一名多年以来往返于城市与乡村的货车司机。蜂拥而至的丧尸脑子里只有活人身上的肉香，即使清楚地看着前排的同伴被卷入车轮下也没有危险或安全的概念。他们被病毒侵蚀的大脑只剩下进食本能，在处理味觉信息的前提下，会自动过滤其他感官传来的信息。
随着一连串清晰的“咔嚓”声，不知道哪个丧尸的骨头又被车轮碾碎。汽车一个剧烈的颠簸，年轻的女教师终于忍不住，打开车窗，取下眼镜，探出头去对着一路呜呜哇哇抬着手靠过来的丧尸群呕吐起来。
车内乘客们的脸色更差了。
“哎呀妈妈风吹得我好冷哦。”车内年龄最小的、也是唯一一个孩子的小男孩捏着鼻子，对将他抱在怀里的年轻母亲撒起娇来。这对母子正坐在女教师身边靠过道那一侧的位置上。
“大宝乖啊。”他的母亲也捏住鼻子，毫不掩饰厌恶的神情，“阿姨马上就吐好了，再忍忍。”虽是看着儿子，这句话却是对女教师说的。
他们前排坐着一个中年秃头的男人，身形中等，却挺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乍眼看去就像衣服下藏着一只篮球。他头也不抬地向身边的护士说：“拿晕车药给她。”
“我没带晕车药。”护士回答。
中年男人眉头一皱：“为什么没准备？”
他毫无礼貌可言的语气让护士又惊又怒，“谁会在这种情况下准备晕车药，我又不是空间异能者，身上能带的东西有限，你知不知道我光是去药房那一趟就冒了多大的风险？”
中年男人冲护士瞪圆了眼睛，指着她的鼻尖吼道：“你这是什么工作态度！你该做什么还要我提醒你吗？”
还不等护士说什么，中年男人的秃头就被人拍了一巴掌，因为他压根不认为会被别人这么对待，一时间懵了。
拍他的是坐在他前排的男青年，他剃着光头，身穿一件黑色短袖衫，双臂的肌肤上满是刺青。他讥诮地对中年男人说道：“哟，还以为自己是大领导啊，干脆我现在把你从车窗扔出去，你好‘立临’丧尸群指导工作？”
中年领导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用一双喷火的眼睛瞪着小混混。
他更得意了，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想干架啊，来啊。”
中年领导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现在是末世，包括他在内的每一个人曾经花费数十年构筑起来的社会网络与积攒下来的财富都已经烟消云散，所有的一切都重新洗牌了，人的等级与能拥有的资源都得重新计算。
他当然不敢和这个年轻强壮的小伙干架，即使如此也没法轻易拉下脸来。小混混当然不会在中年领导自降姿态前放过他，正想继续折辱，他旁边座位上那个面容温文尔雅眼睛却不停闪烁着精光的青年开口了：
“哎呀呀，大家都是共患难的好朋友嘛，这种非常时期更要团结起来的是不是？”
他的声音本来就殷勤得令人无法恶言相对，而且正好给了双方台阶下，中年领导冷笑一声，“我不会和不懂事的小朋友计较。”说罢扭过头去对着窗外惨烈的景象。
小混混也见好就收，抬起手臂向全车的人拍了拍自己鼓起来的肌肉，“以前谁是做什么的都不作数了，谁拳头大谁就是大爷。”
在他们争执期间，一个老太太主动和那对母子换了座位，在女教师的后背拍抚起来，不住地念叨：“哎呀可怜你这大闺女了，想吐就尽情吐，全吐出来就好了。哎……想想我家女儿，这么久了一直联系不上，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说着说着，便开始落起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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