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琬去烘衣裙,走到半路,吸了几口新鲜的寒冷空气,突然就清醒了。
先前那鱼翅盅呈上桌时,她想起在外头等候的燕离还没有吃午饭,便阻止了要给她拌饭的侍女,当众声称说要把这捞饭留给燕离吃。
众人哄笑,纷纷打趣她,说这哪是一般随从的待遇?怕是还有些私情,不然,为何要把席间最珍贵的一道菜肴留给他。
萧琬笑而不答,算是默认吧。
哪知转瞬间,那个笨手笨脚的侍女,给嫣然夫人掺了茶水,转身过来,就失手把茶水折翻在她的裙面上。
然后就有了她出暖阁,燕离单独进去这一局面。
萧琬被冷风吹醒了酒意,便清楚地想起那个端茶的侍女在转身泼茶之前,是跟她主子有过短暂的耳语交接的!
萧琬当即掉头折返。
这种给人身上洒茶水,然后借着更衣之类的借口,把人支使开,使些捉弄诡计,甚至,干些龌龊之事的,她以前在宫中,见多了。
消寒会的这群女人里,没有一个是好货色,偷奸耍滑都是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她倒不怕她们把她弄到哪个旮旯里使诈,她们应该也没有那个胆量,但是,若是她们把她调开,然后借机捉弄一下燕离,却是绝对干得出的。
可不,折回暖阁,就听见满堂的哄笑,众人皆是一脸的戏谑难忍,怎么看怎么糟蹋人!
萧琬飞起一脚,就把门口立着的梅瓶给踢翻在地。
然后,在众人噤声中,行至自己的案桌,看见了燕离碗中的内容。
她倒是没有再发作了,只是拿过那只玉碗,舀了一勺子,放到眼皮底下仔细辨认,再放到口中,慢慢咀嚼,吞了。
“味道不错啊。”她笑说,由怒而笑,收放自如。
众人一脸的尬笑,却不敢多说什么。
“谁加的?”萧琬继续笑问,所有的恼怒皆藏于如花笑颜之下。
众人也继续尬笑,笑里多了些紧张与惊慌,但也没有人敢大胆地承认。
萧琬哼笑了一声,倒也不追问了,转头招呼一个旁边的侍女:“照着这个样子,给大家每人都拌一碗!”
侍女还是没敢动,嫣然夫人也有些犹豫。
“难道还要本宫亲自来伺候各位吗?”萧琬终于寒了脸色,提高了声音,抬出身份来压人。
嫣然才赶紧递眼神,侍女们赶紧上前来拌饭。
于是,在阳阿长公主的执意下,席上的每个人,都吃了一碗加满香酥小银鱼的翅汁捞饭。
那只叫喵喵的猫儿,看见盘子里的小银鱼没了,很是不满,伸出舌头舔了舔盘底的油渣子,便转身到处去找,两个蹿跳,发现原来那些小银鱼,尽数到了大家的碗里,它便挨个去扒拉人,伸爪子去这个的碗里捞一把,又跑到那个的碗里去嗅一口。
这是一只养刁钻了的猫,胆肥儿,护食。
席间众人,便是一片难以言表的神情,却又迫于萧琬一脸的寒意,终是继续跟猫儿抢吃。
燕离也算是看明白了,敢情,那盘香酥小银鱼是那只喵喵的专属食物!
只是,众人心照不宣,萧琬也只字不提。
待到众人把那碗特殊的捞饭吃得差不多了,萧琬便站起身来,一手拎了她的黄铜小手炉,一手扯了扯燕离的肘间衣袖:
“我这会儿想起来,下午还有事,先告辞了。”
就这样冲着阁子里的空气撂下一句话,转身就往外面走。
嫣然夫人赶紧站起身来,又急急地说着什么,她也充耳不闻,只字不应。
只知道,燕离是跟在她后面的就行,除此之外,谁也不理,一言不发,一路走出山水园子,再走出晋陵侯府。
一直等到燕离把车马领出来,也不等他跳下来给她搁踮脚的马凳,她便自力更生,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车,一屁股坐到燕离身边,还在呼呼吐气。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很有涵养的,当场稳得起,事后气得炸。
燕离被萧琬抢了半个车把式的位置,突然觉得好挤。可那纤细的后背抵着他的右侧肩,摆明了拿他当靠背,他又不便撤身跳下车去,让她后仰落空。
只能勉强僵坐着,等着公主殿下息怒。
“其实……也没有必要这么动怒吧。”燕离听着边上那一声比一声来气的吐纳,觉得自己还是有责任安慰她一下。
毕竟,事情因他而起,她也是为他而怒。
可他真心觉得,鱼翅里加点猫食,也不是什么太糟蹋人的事情。只能说,他太贱了,晋陵侯府的一只猫儿,吃得都比他平时吃的要好。
“我觉得有必要!”萧琬当即坚持到。
她其实一直与那些妇人不合拍,也不是出于真心喜欢而与她们打交道。那些人的荒唐作派,她很多时候是不认同的,可心里又清楚,自己经常与她们混在一起,与她们又有什么区别?因此,每次看到她们的龌龊行径,与其说是愤怒,还不如说是一种讨厌自己的痛苦。
尤其是这次,欺负到她的人头上……
“你一点儿也不生气吗?”萧琬突然反应过来,这当事的主儿,反倒来劝她,难道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屈辱吗?
“我犯不着……”燕离冲着空中吐了一口寒气,就当是把那点小小的压抑给吐了,又低头解释了一句,“都是些不相干的人。”
贫贱百事哀,他若为一些不相干的人生气,为一些莫须有的尊严讲意气,再就可以以死明志八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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