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一大早，皇帝出宫祭天，然后在含光殿，与文武百官贺新朝。
而午时过后，□□宫里面，太皇太后也是重装坐镇，等着宗亲族妇们进宫来拜新年。
阳阿长公主第一个到。
“往年你可来不了这么早!”
那高座上的老祖母，半威严，半慈祥，蹙着眉，寒碜她。
“这不是因着昨夜琬儿被皇兄禁足在兰陵殿，没能赶上在那除夕宫宴给皇祖母祝酒，今日定是要早些来，给皇祖母磕头问安，祝贺新年啦。”
萧琬端正地跽坐在下方的跪垫上，答得乖巧。
其实，她心里在犯嘀咕，这奶奶，对她向来不甚亲厚，有时候还有些老糊涂，可有时候的记性，又好得出奇，居然能记得，她往些年的拜新年，向来都是拖拖拉拉，姗姗来迟。
“你这嘴，就是甜，也难怪喜欢吃甜食，来，这是新做的点心，尝尝吧，啊，自己挑，今年，你第一个挑……”太皇太后指着身前案上琳琅满目的点心果品。
那是太皇太后特意准备来，赏赐给前来拜礼的宗亲族妇们的。
“谢谢皇奶奶……”
萧琬便如一个雀跃小儿，眉开眼笑地，跪行上前，在那堆满的各色托盘中，小意拈了一只芝麻桂花糕，再退到跪垫上，抬袖掩口，小口吃了。这种时候，长辈让吃，就吃，是最好的孝顺和奉承。
“这小子……是谁？皇奶奶怎么没见过？”
与自家孙女唠嗑了一大通，太皇太后这才开始眯眼瞧人，打量跪在她身边的燕离。
“皇奶奶，这是燕离。”萧琬赶紧应答。又拿眼神余光去瞅燕离，那儿郎倒也稳得住，一直跪得端直，又泰然自若。听得询问，也赶紧再次低头行礼，算是应答。
萧琬深知这些皇家规矩，贵族势利，特能埋汰人。是故，今日特意赶早第一个来，为的就是，想避开那些成群结队的势利眼光，尽量减少些燕离的难堪。是故，刚才进殿来磕头，她也是直直地拉着燕离，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一起磕头行礼，一起跪地听话，而不是像随从那样，站在门外。
从昨夜，他不让她进屋开始，她就有些体谅到，他的心境了。
“燕离？”上头座上老祖母盯着燕离看了一会儿，又开始思索问话，“哦，就是打了晏兰舟那个？”
老祖母在□□宫深居浅出，却不是孤陋寡闻。
“嗯啦，皇奶奶，他是我……喜欢的人。”萧琬只得撒娇。既然祖母都已经知道燕离打晏兰舟的事情，那他的出身来历，她也无需多说，正好省去些尴尬，遂只说自己的心意。
又觑见燕离眉眼闪烁，有些触动。萧琬竟想伸手去牵他，却听得高坐上老祖母唤到：
“哦，瞧着倒是俊朗，来，走近些，让皇奶奶瞧瞧。”
萧琬便缩了手，向儿郎投以鼓励的目光。
燕离很配合，温和笑着，跪行上前，接近抵至那盛放点心的桌案旁。
那儿郎今日其实也没怎么特地拾掇修饰，就一根粗玉簪子束了黑亮头发，一身小袖紧腰的粗帛胡服，扎出宽肩阔背，窄腰长腿，却是有种说不出的精气神儿，刚健俊朗。举手投足间，耐心地合着规矩，又还隐着些温和清秀。
萧琬在那后边，看着儿郎的背影，很满意。
座上皇祖母看得也很满意，眯眼凝想片刻，突然说了个评价：
“倒是奇了，乍看，还以为是小楼，可细看，又不怎么像啊……”
萧琬如坠云里，脱口辩说：“皇奶奶，他可就叫小楼呢。”
“你莫欺我老糊涂，奶奶可清醒着呢，小楼哪还能这么年轻？”太皇太后挑着眉眼，一脸认真，与她孙女说道。
“……”萧琬便怔住了。她不知道这老祖宗将燕离认作了谁，也想不起来，这平城世家贵族中，有哪个叫小楼的？
待要细问，那老祖母已经抛开这茬，兀自往下了：
“嗯，也算你会挑，这儿郎，比崔绍那小子强许多。”
“……”萧琬讪笑，心中叫苦，老祖宗啊，您可真会比较，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错，皇奶奶喜欢。”太皇太后端详完毕，下了结论，又开始赏赐，“来，赏红封，吃点心……”
便见着边上侍女端着盛放红封的托盘过来，太皇太后拿起一个，递与燕离。
燕离在犹豫该不该接。
萧琬赶紧上前，替他接了那新年封赏，随便把自己那份也接了，一边谢着奶奶，一边在案上拈起一块芝麻桂花糕，递至燕离嘴边，笑着说来：
“皇奶奶赏的点心，是一定要吃的，包你一年鸿运当头。”
燕离脸面泛红，却也张口将那桂花糕吃了。
太皇太后不觉打趣二人：
“哎，哎，要恩爱，一边去，别在皇奶奶面前现，外头还有许多人等着呢！”
顺便也就下了逐客令。
两人便谢了恩，行了礼，告退出殿来。
见着阶下庭中，果真已经聚集了些等候进殿拜礼的。萧琬懒得与那些莺莺燕燕婆婆妈妈们应酬，趁着此时离得远，照面也没打得太清楚，便拉着燕离，赶紧开溜。
于是，也不下阶去，只沿着屋下门廊往右，再拐进那高处回廊中通行，便可走出□□宫去。
转角走进那高阔边廊，顿时清净。萧琬心情甚好，抢步到燕离身前，一边退行，一边与他说话：
“你可不知，今日能得皇祖母一句喜欢，可是不容易。她向来很挑人，京中子弟，能入她眼的，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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