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提拔重用，好多人专营一辈子，也求不来的。当然，你这突然接手，也就遭人嫉恨，自然有些难处。那殿前司里，金羽卫中，世家子弟众多，心高气傲者也多，未见得服你，可是得花些精力，好生整顿驯服一番，也得物色招揽些心腹之人，方好行事……
“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如今人人都知你武艺厉害，又打赢了吐蕃王子，是大炎的英雄，皇帝重用你，也用得起，你若再展露些公道行事，雷霆手段，别人慢慢就会对你又敬又畏，就算坐稳了这位置。你只需记住，做御前大臣，只效忠当朝天子，只要认清这个最大的靠山，也就不会在那些明里暗里的争斗中，失了方向……
“再者，如今众人皆知你在我府上待过，也就算是我府上出去的人，若有人要欺你，总还有些忌惮，都知道我阳阿长公主横着呢，年前，我害得晏兰舟断了肋骨，昨夜宫宴上，我又将萧胭脂的脸给抓破了相，这些说我跋扈的谈资，够他们在茶余饭后，消遣上好几年了……”
女郎有一茬没一茬地，幽幽缓缓地说来，替他思虑得周全。
燕离凝神听着，觉得她认真的时候，颇有些头脑，方像个端庄聪慧的公主模样。
可也砸出些这事情的蹊跷来，便转头问她：
“这金羽卫统领跟公主，可兼得不？”
他心中泛起狐疑，昨天她还在拿着这两样，期期艾艾地让他选，今日这召回金羽卫的调令就下来了，且那还要过几日才有的提拔重用，也是从她口中先说出来，一副全盘皆知的了然……她定是还有瞒着他的事情，他看不见全貌。
“你见过这世上，有多少人，将鱼和熊掌兼得？”萧琬笑着反问他。
“……”燕离突然觉得手中文书，有些烫手。今日的萧琬，有些不对劲，那笑颜，萧索得，让他心尖子疼。
“就这么讲吧，大炎朝里，大约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御前的亲信权臣与武将，不可尚公主，以免圣心猜忌，且兰台御史那关也过不了……”那女郎怕他不懂，便直直与他解释了。
“那我不做那统领，行不？”燕离合上文书，莫名卯了股斜劲，脱口就是横话。他心底，有些东西已经深种，突然这般，叫他情何以堪？
“别犯傻！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萧琬就在一边，转了腰身朝向他，直着脖子娇声叫嚷起来，“你莫跟我讲，你就想在我这后院里的，当一辈子马夫！再说了，那是天子旨意啊！你如何抗得？”
“……”燕离一时反驳不出，便拿了那文书在手中，双手左右倒腾着，似乎还在掂量。
那女郎复又坐回草料堆中，双手抱膝，也不看他，紧紧盯着眼前三尺地面，只管一句一句地扔着狠话：
“我与你说些实话吧，皇兄继位，根基甚浅，身边也没几个能文能武的心腹之人，我便一直想替他寻些。当然，世家子弟中，也不乏能干之人，但这些人多少有些身家自持，不好用。所以便想要在禁军中，挑些本无根基的，再施布恩惠，一手培植，反倒容易忠心……
“所以，去年七月七，我在云梦泽里挑中你，并不是因着你俊俏，而是见着你连打十二擂不败，身手了得；冬至日，我能够将你带回公主府，也不是真的是给皇兄提了要你做情郎，而是皇兄想要看看你从那金玉十六卫的云端，突然掉落到我这里做马夫，心志会如何；再者，你出身邋遢，所以刻意让你到我府上走一遭，也就如我刚才所言，也算是多少有了个出身靠山；鹿台山那次遇到的黑衣杀手，是皇兄派来试炼你的身手的；昨日的赤乌点名要你出战，也是皇兄特意为你递的垫脚石……
“也就是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替皇兄谋划。之前说的，做情郎的话，你就不必太当真了，我也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而已……我若真想找个俊俏儿郎作情郎，多的是，可为皇兄寻一个得心应手的心腹武将，却不易，所以如此大费周章……
“我也更未想过要你做驸马。我想要的驸马，可是得要崔绍、晏兰舟那种世家子，家里有累世的功勋富贵，自己又无需功名仕途之劳顿，需得那种从娘胎里出来，就注定一辈子清闲富贵之人，不为功名利禄所累，方能一心一意地……疼爱我。”
女郎的声音，温温凉凉的，没什么起伏，却是一把接一把的语刀子，有着无尽的杀伤力。
燕离已是听得满脸涨红，心头躁急。之前千方百计地勾着他，要他做情郎，他好不容易消解了那吃软饭的难堪，一心一意地埋醉在温柔乡，她却突然翻脸不认人了！说是一切都是处心积虑，只为替她皇兄栽培一名心腹武将？
她的意思，他听得懂，不就是说，他这样的人，只配做一只天子走狗，朝廷忠犬，做她情郎么，不配！做驸马，更不配！
不配就罢了，为何还要这般，不留丝毫情面，将这些难堪细细地掰开来，尽数告诉他！
燕离埋头在掌心，长长地吐息，眼眶都有些湿润。
“你也别恼，你不就是馋我这身子吗？没关系，云梦泽里做得，也不在乎多一次少一次……今夜之约，还作数，入夜你到我房里来便是。你若等不及，此时，此地，也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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