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说，那丹毒是公主给的，让她和着合卺酒服下，好成全公主和燕大人……”
萧琬抬手按住心中的起伏，仿佛是将这事情按在胸腹中消化一番后，才来问蝉衣：
“你又如何知道青枝说了什么？”
人家洞房中的事情，又还是临死前的话，她这侍女为何知道得如此细致？
“昨夜，金羽卫的一班校尉吵着闹了洞房才散去，奴婢还领着几个丫头在喜房外头收拾呢，就听到燕大人在里面的吼叫，撕心裂肺的……”
“那几个丫头都是没经过事的，便只有我到门边去问，燕大人叫我进去，见着那光景，我也有些发憷，他黑着脸问我，公主在哪里，我说在宫里呢，他就说，让我来问一问公主，为何非得要这般……这般心狠手辣……”
萧琬有些腿软，可还是镇住心神，跳下床来，极力保持着举止正常，让蝉衣把送过来的常服给她换上，又一边开始梳洗。
这个实锤，来得太实！锤得她都有些糊涂了，竟去问蝉衣：
“慢着，慢着，蝉衣，你帮我想想，我有什么时候给过青枝丹毒吗？”
她怕自己贵人多忘事，做了荒唐事，而忘记了。
因为，那么憨实纯净的一个青枝，怎么会说假话？而且是临死之前的绝命之言。
“……”蝉衣闻言，先是一脸无语地瞪了瞪，又赶紧提醒她，“公主千万可别说糊涂话，这私受剧毒，教唆人自尽，可是刑律上的重罪……”
“我是真的没有……”萧琬无奈地摇头，叹息。昨夜的酒早就醒了，其实，她一直都清醒得很。
“当时，燕大人与我说了，应是想我与公主传个话，且说话时也没旁人在。后来，我在边上，又故意挨了些时候，听他与其他人说话时，便不再提这原由了，只说是自尽，没有其他多的话……”
蝉衣一边替她梳头，一边细细地与她盘算，就像真将她当了个案犯主使一般。
萧琬豁地起身，从那妆台前跳开了，仿佛要甩掉这栽来的罪名，在室中跳了几步，又问蝉衣：
“之前，青枝有没有给你透过什么？”
筹备这婚事时，青枝与蝉衣几乎天天在一起。
“没有啊，很正常……”蝉衣偏头细想，又摇头苦笑，“她很开心的，直到六月初五那天回娘家去等候，都还高高兴兴的，没有丝毫勉强……”
一直都很开心么？
萧琬心念一动，给她侍女差了个急差：
“你去西市平康坊探探，看看初五那天她回娘家时，有没有谁去找过她？现在就去！”
她还是不愿相信，那样一个平家女子，会有多么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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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晌午，蝉衣去平康坊走了一遭回来，与她说了些事情后，萧琬抬脚撒腿，便往紫宸殿冲去。
她在兴庆宫半日，想到燕离家中此刻的光景，也是焦急，但是没个清楚交代，她不敢去面对他，而这个交代，此刻呼之欲出。
果然，人心似海，但凡夫俗子，皆比不过，天子龙心，最深的海。
萧琬一路跑至紫宸殿，还喘着粗气，也没听清楚梁逢在门边说什么，便一头撞进那御书房。
天子刚用过午膳，正恹恹地靠在凭几上，只手扶额，自己按揉着太阳穴。
转眸见她，便使唤到：
“莲城来了，来给哥哥按按头……”
有些异常的亲昵。
萧琬只当恍若未闻，于那御案前三尺之处站定，撤了提裙的双手，和袖捧在腹下，深深平了一口气，说到：
“皇兄，燕离的新婚夫人，昨夜在洞房里自尽了。”
像在禀一件正经朝政，亦像说一个贵圈八卦。
“嗯，听说了。”皇帝波澜不惊，头也不抬，依旧自顾按揉他的眉头眼角。
“她还说是我赠她的丹毒，是我教唆她自尽的！”萧琬又说，极力想要平心静气。
“哦……”皇帝叹了一声，本是平淡，听来却意味深长。
“六月初五那夜，你派了个宫女到西市平康坊，给她送了一份贺礼？说是我送的？”萧琬快要不耐，堪堪对质。
“嗯……”皇帝仍是恹恹的应她，却不否认。
“那份贺礼，就是丹毒？！”萧琬突觉心中烧灼，腹中疼痛，还有些恶心。
民间禁药，青枝如何容易拿到？可如果是阳阿长公主信手所赠，就合理了。
“呵……”皇帝不置可否地哼笑，却是很明确了。
“皇兄，为何？！”萧琬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几近咆哮。
“不为何。”皇帝终于撤了抚额的手，挑眉抬眸来看她。一副皇帝老爷高兴，就可以生杀予夺的随意。
“为何？！”萧琬止不住气息乱窜，腹中剧痛，快要站不住。
“人心本来如是，朕擅使人心而已。赠青枝丹毒，也得她自己愿意服才行。将你与燕离的事情告诉她，她是想要报复，还是成全，亦或是想要为自己争取，全在她一念之间。”萧琰起身，一边悠悠绕过御案，一边与她悠悠叙话，亦如幼时，教她谋略心计，“平家女子，心胸格局果然还是小气了一点，竟不惜以性命作注，也要报复你一下。”
天子一席评判，话音里依稀渗着些得意。
“燕离他……他会恨我一辈子！”萧琬忍着恶心翻滚，捧着肚腹，曲腿往地上蹲去。
不嫁不娶，不面不见，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或者，形同陌路，只能各自在心中怀念，这些，她都可以忍下，然后，他若是恨她一辈子……恨她一辈子啊，那简直是将她置于永不超生的十八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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