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祁连冢
在皇上的政局一盘棋中, 父子亲情算什么?袍泽恩义算什么?
他李敢拿父亲的性命换了个九卿的高官, 无情无义的人可以从此平步青云过上富贵的生活。可偏偏李敢不希罕这个官位, 就是要讨个公道。
李敢摇头道:“霍将军, 皇上的心思我不信你看不透, 将军和卫青已经不能站在一处了……”
“啪!”
霍去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李敢面前,结结实实一弓背, 重重打在李敢的脸上。
李敢半空里跌将出去,摔倒在林地上。李敢面前金星直冒,面上的一大片皮肤顿时红肿溃紫,口中牙齿落了几颗, 和着血吐将出来。
他并不愠怒, 含着满口鲜血,笑道:“打了我, 霍将军便能够……”
霍去病不容他说话,上前一步, 点住李敢的胸口,用力碾下。李敢的气息阻隔, 一口气回不上来, 只得住了口。
“李敢你给我听着。”霍去病说, “你若敢动我舅父,我必杀了你!”
他用力踏下,似乎要将李敢的胸骨都踩断:“说!你还动不动我舅父!”
李敢几乎听得见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
以彼此在杀场上的情谊, 如果李敢肯保证不再复仇, 也许霍去病会放过自己吧?
李敢于是笑意更浓:可惜, 人生在世,有些事情不得不做,不得不坚持。
李敢根本不去试着在他手下求饶活命,深吸一口气,在他脚下大吼道:“我会杀了卫青!变鬼也杀了他!我杀了他!杀了他!”
霍去病反而愣住了:李敢如此孤注一掷,他要怎么样?
他松了脚,李敢立即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挺直脊梁面对他:“将军,李敢这辈子不说谎话,更不会在将军面前说谎话。只要我李敢有一口气在,我决不会放过害我父亲的凶手!”
他看霍去病不动手,转身向自己的弓箭走去,低头去拾。
“住手!”霍去病阒然起箭,拉成满弦,“给我放下!”
李敢只当作没听见,将弓箭拿在手中。
他们此处动静太大,卫青虽在十数丈外也听到了此处的纠葛,正在向这里过来。李敢猛然抬起箭,隔着垂下来的茂枝,对准了卫青就待射——
——就算当着他的面,李敢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复仇心!
“噌——”极轻极轻的弓弦声划破此时不同寻常的凝结。
正在驰马过来的卫青看到霍去病一箭将李敢撩倒。
距离太近,他射中的虽不是要害,却透过李敢的胳膊直穿腑脏。李敢还没有立即死去,他慢慢转过身,向霍去病走过来,血水沿着伤口嘀嗒而下,每一步都沾满了血。
霍去病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慢慢走近自己,面目如冰潭一般深静难测。
李敢在他面前终于支持不住,慢慢跪倒,带血的手掌按在他的盔甲上:“霍将军……快……快……走……”他轻推霍去病:“走……”
话说完,他訇然倒下,再也不动了。
李敢清楚自己的为人,只消有命在,他决不会放过自己的杀父仇人。
他也清楚霍去病的为人,他嫉恶如仇,被他揭破了此事必不会善罢甘休,为了卫青他必会将此事捅到皇上面前。
皇上?
李敢望着天空,瞳孔一点点散大:皇上已经杀了他的父亲,也杀了他的叔父,他还会在乎杀他吗?
与其死在刘彻手中,不如死在霍将军手下。
卫青见此情形,连忙喝退身边的人,独自骑马过来,一把拉住霍去病:“怎么回事情?”
霍去病目光从李敢的尸首上转开,盯着卫青:“是他射伤你?”
“是。”卫青见事情已经无法隐瞒,承认了下来。
他推霍去病:“你速速离开,只说李敢乃流矢所伤。”
霍去病不为他所动,这场子上又不是只有卫青一个人,几位卫青的随行军卒都在远处看个正着。
他从来没有隐瞒自己行为以求避祸的习惯,霍去病退后一步脱开卫青的手掌:“我自去找皇上领罪。”
“去病!”卫青拖住他,“那几位都是我的亲信……”他情急之下,忘了彼此本应生分的政治地位,“我是你舅父……我不会……”
霍去病听了,倒停下步子,仰头微笑:“……我们还算亲戚。”
自漠北之后卫青便开始与他划清界限,一起说话也只互称官阶。现在,他犯下事情了,舅父倒忙着来认亲兜揽了。
舅父还是那个舅父,从小到大总是赶着收拾他闯下的祸,始终把他当孩子看。
卫青点头:“去病,不管舅父做什么,都是希望你好。”
他傲骨太硬,傲气太重,卫青一直很担心他。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霍去病一转肩膀,再次避开卫青的拉持,“舅父不是也想瞒住李敢伤你的事情吗?你瞒得了吗?”
若让皇上自己查出来,恐怕后果更严重。
卫青叫住正在走向战马的霍去病,道:“皇上未必会因此事降罪于你,可是总会做出一些惩罚以效儆优,你要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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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苑的另一边,一群有着白色斑点的黄鹿被一群猎者追得四处奔逃。
当先一人黑甲龙衣正是刘彻。
他一路疾驰紧紧尾随着鹿群,一边手中搭稳弓箭,一箭便射下一只角茸巨大的鹿。刘彻心中欢畅,看着身边的年轻军卒奔去按压那受伤的鹿,便将弓交还给身边的羽林军军卒,拿起一块棉帕擦着脸上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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