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馨的车开得不算快，开出来好一段路她也没出声，只从内视镜里看了陶霏然好几次，看她拼命地扭着头，撑在车窗上的手臂不时地曲回去按鼻梁。她想了一下，找了个路灯稍暗的地段把车停下，拿了电话头也不回地下车。朝前走了大约五六米她才放缓脚步，慢慢转身回头，大灯很亮，根本看不见车里的情况。
她低下头，与妈妈打了会儿电话，估计时间差不多了，重新回到车上。陶霏然仍旧保持刚才的坐姿，扭着脸看向窗外。她看不见她的脸色，却从她不太自然的姿势里感受到她的惊慌与无所适从。她想要握一下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想要给她一点关怀，又不知应该不应该，顿了顿，试探地开口，“霏然。”
陶霏然回过头来，“嗯？”话音刚落，一颗泪倏然从眼眶里跌落下来。她尴尬地扭过头，右手飞快抬起。薛文馨失措地看着她的侧影，毫无办法。
过了一会儿，陶霏然又把头扭回来，见薛文馨忧心的样子，笑道：“你好像比我还难过。”
薛文馨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副什么表情，听她这样说连忙把头低下，扶手箱里拿了包湿巾递过来，“去哪里？”
陶霏然接下湿巾，没有说话。薛文馨就送她回家。到了楼下，陶霏然却不下车。她怕爸妈发现她的异常，解释不清的。
薛文馨只好把车开走。停到一家酒店门口，陶霏然说：“我不想住酒店。”
不回家也不住店，把人丢在路上是万万不可能的，“送你去杨总那里？”
“不去。”让杨令沅看见她这样，更不知添了多少话说。
薛文馨没别的法子，只能带她回家。“我爸妈都不在本市，家里只我一人，你要是还觉得别扭，我就没好办法了。”
陶霏然低头进门。薛文馨跟在后面关门，脱掉外套往里走，“随便坐，我马上来。”
薛文馨着一套嫩黄色居家服，高马尾，发梢垂在背上那只帽子里，快步走下来，见陶霏然还站在那里，忙拉她坐，倒了杯水过来。陶霏然把杯子抱在手心里，低眉垂目，看手心里的那杯水。
薛文馨在另一边坐下，想说点什么，看陶霏然那样，又不知说什么好，又站起来，把晾在阳台上的衣服拿下来，熨斗通上电，熨起衣服来。
陶霏然坐了会儿，把手上的水喝掉，又去接了一杯凉的，也喝掉。
晚饭吃的也还清淡，哪里需要这样喝水。薛文馨见她行为反常，“养鱼么，咕咚咕咚灌水？”
陶霏然搁下杯子，“把你心疼的，又不是茅台五粮液，喝许多你舍不得。”
薛文馨笑道：“你身后，左边，嗯，底下，打开。看中哪种你自己拿，想喝多少你自己决定。”陶霏然真就去开了柜门，里面满满的都是酒，各种白的、红的，国内的，国外的，琳琅满目，分门别类，该控温的控温，该给湿度的给湿度。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名贵的酒聚在一起，惊叹之后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哗啦一声把柜门关上。
薛文馨见她死样怪气，就知道她都想了什么，“你以为这些都是我妈收的礼？啊，收受的贿赂？”陶霏然犹豫着点点头，薛文馨把眼睛一翻，熨好的衬衫在手上用力一抖，拿过衣架挂起来，一副跟你没话好说的样子。陶霏然抿嘴一笑，“还会做家务呢！比我强，我连衣服都不会熨。”
看，这就是陶霏然，先踩一脚，再捧一下。薛文馨都懒得再白眼她，没好气道：“熨衣服有什么难的，我从初中就开始自己熨校服了，技术一流。哎，你要不要拜个师，多学一项生活技能？”
陶霏然走过去，接了薛文馨的熨斗，态度真诚，“师傅，你多费心。”
“八戒，不用这般客气。”
陶霏然要翻脸，拿起熨斗就朝薛文馨脸上伸过去。薛文馨赶紧往旁边让，侧身躲过的同时，手已经伸出去，扣住陶霏然的手腕，把她钳制住才放心去夺她手上还处于工作状态中的熨斗，“真是要命，说不过就动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这要是一个不注意烫到了哪里，后悔都来不及。
陶霏然也不反抗，任由手里边的武器被人下了去，“改什么？好像哪一次打到你了一样。”
“打到再说就迟了。”
“薛宝宝，”陶霏然叹气，“不长大也挺好的是不是？”烦心事都不用隔夜，睡一觉就好了。薛文馨微笑道：“我已经长大了，我爸妈都不这样叫我，拜托你以后换个称呼。”陶霏然扭脸看薛文馨别扭害羞的模样，笑道：“薛宝宝，你还会脸红呢，怎么可能长大？”
薛文馨看着陶霏然浅笑依依的脸，怦然心动，倾身过去，亲在她的唇角。陶霏然一下愣住，笑容也僵在脸上。
“霏然。”
这一声轻叹，让陶霏然一阵心慌意乱，心底冒出令她心悸的花火，呼吸似乎也艰涩了。
薛文馨犹豫一下，慢慢接近，满怀激烈、渴望、贪婪又小心翼翼。
陶霏然任由她一脸深情地吻过来，用力望着她。
薛文馨在陶霏然的脸上触到些许温润，很明显，这不是她的眼泪。她看见陶霏然脸上的笑容，还有泪水。她有些慌张，更不敢面对陶霏然，转身去了阳台，一抬眼看见玻璃上模糊的自己，脸上是一种形容不出的颜色，眼睛却又柔又亮。她愣愣地把这样一个陌生的自己打量一番，想知道是否哪里出了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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