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如愿以偿,终于找到了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老婆。再后来,我才知道,她只是户口簿上是农村的。生活又一次欺骗了我,我得到的,又是与愿望相反的结果。她不但不愿意吃剩饭,干脆就不怎么吃饭。嗯?不怎么吃饭?那吃什么?吃菜,水果,这在我的价值观里是不能成立的,吃菜吃饱,有那么多菜吗?那得多少菜啊?甚至还反问我,“米饭哪能吃啊?!”在我眼里,她奉行的现代的营养学已在相当程度上成为不可理解的玄学,一天三顿饭这样朴素的真理现在受到了挑战,哎,这个世界一直在挑战着我,不曾停歇,好像也不愿意停歇,丝毫没有心生怜悯而收手的迹象。我的老天爷,我不是条变色龙,连变色虫都不是,不能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而改变我的肤色,直至言谈举止,我想,这是我与这个世界不可调和的矛盾,还是那句话,要么妥协,要么战斗,哪怕是堂吉诃德式的战斗。
可是我真的能做到视艰难困苦为无物,视王侯贵胄为粪土吗?当生活没有朝我压过来的时候,我显然是个与风做斗争的理想主义者。然而上帝一直是近似公平的,他让我们每个人在内里都成为凡夫俗子,在表面却赋予或大或小的光环或者外衣,让人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自己,以至于彼此混淆,乱了套。其结果,就像一边向世人宣示着这个世界的美好,一边又时不时地撕下一小块面具让人看到部分真容,总是真假参半,幻实结合,没有既定的一致性。这显然让只认课本上的真理的我无所适从。对啊,如果书上不说,也没有人告诉你书本之外的真相,能适应这种不一致性的应该就是上帝垂青之人了吧?可能上帝还是个很有爱心的人,一下子让我这样的人了解全部的真相会太过惨烈,而美好又没有那么多,对芸芸众生来说,显然入不敷出------这样的现实连上帝都感到无可奈何。
等待考试成绩出来的心情异常的令人焦灼。我一边干着农活,一边惦记着那场堂吉可德式的战斗,方寸之间的几张试卷,就能决定我在人生的第一个关口。我想用辛苦劳作之后的腰酸背痛忘掉那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我希望用成天劳作之后沉沉的睡眠忘记那场让我惶恐的考后估分;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当我睡在夏夜屋外摆放的凉床上,夜半醒来时,满天的星斗就像是我的心事,闪熠着耀眼的光,不肯和这沉静的夜色一样安然地睡去。这样的明月,这样的星空,却是那样的熬人。
等庄稼种下去之后,成绩还是没有出来,我待在家里委实地着急,门前屋后满世界地晃悠,像是那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实在憋不住了,我自告奋勇地跑到堂哥家种在后山脚下的西瓜地里,帮他看西瓜;这样,堂哥可以有空去田里看看水。那里显然是个好所在,离村子里比较远,我在那里声嘶力竭,引亢高歌,从郑智化的《水手》、《星星点灯》到刘欢的《少年壮志不言愁》、毛阿敏演唱的《渴望》的主题曲,轮番独唱,仿佛能将胸中的激情和不安,劳骚与不满等等一股老儿全吼出来,这样的歌曲,这样的山脚下的看西瓜的棚子简直就是世外桃源,让我能逃离惨淡的现实,并且看见我被现实的压力粉碎后的狼狈,这里容得下我的落魄,见到了我撕下的面具,还有流淌一地的比身旁成熟了的西瓜皮还要娇气的脆弱。
这显然是十五周年来,生命里的第一场暴雨,淋湿了我驿动不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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