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洪杜县城里并无多少人口,这瘟疫扩散的速度还很有限;然则时光荏苒,此间迟早会沦为死城。届时凭数千具骸骨融入土地水源,朝着周遭扩散,先毒杀一众苗民,再借助蛇虫鼠蚁,最终将蔓延至整个洪杜县,乃至威胁整个黔州。
千面娘子都没打算将整个中原化作死地,也不曾低估朝中能人的本事和太常寺的见识,估摸着洪杜县成为死境之后,太常寺就能想到对付瘟疫的法子,将其遏制,不致向外蔓延。
而那会儿,她便已得偿所愿,窃取天命在手,成就无上功业,将刺客做到极致。
菖蒲和高尝修都晓得千面娘子心愿,此来也是为着助她一臂之力。只是高尝修不知她这般残忍,竟要用整个洪杜县作为诱饵,浑不顾还在此间的数万百姓和数十万苗民,只将他们的性命是做草芥。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菖蒲身为苗人,竟能对族人下手,才叫他觉得心寒,心里第一次有了对千面娘子的厌恶和不满。
就听得内宅中传来一阵慌乱动静,一众家奴都被葛大户调动起来。菖蒲耳听得场中混乱,嘴角露出微笑,道:“吴景辰果然不凡,竟一眼瞧破了瘟疫的厉害!不过瞧得出来不算本事,躲得过去才叫手段。好师弟,你放心,师姐绝不害你。”
高尝修冷冷看他一眼,这就拔腿离开;菖蒲也不阻拦,算定他不敢泄露其中机密。
然而,菖蒲还是低估了吴景辰。
葛大户始终是生意人,冷静和稳重是他们共有的品质,才在最开始的惊慌和失措之后,瞧见吴景辰依旧冷漠淡定,一时福至心灵,晓得他胸有成竹,并不着急,只是在思考什么。
不多时,吴景辰闭眼摇头,道:“葛老板,召集全城百姓,架起锅炉灶台,我给你个方子,你着人照方拿了,十斤水用四两药,熬成五斤,每人分下一碗,便可杜绝瘟疫。”
葛大户眼瞧那瘟疫厉害,却听他说得这么简单,一时有些难以置信,才道:“方才少卿……”
吴景辰摇头叹气,道:“一来尊夫人喉头已破,汤药无效,已然无救;二来,我既然晓得瘟疫治法,自晓得它从何而来。”
眼下全城百姓的性命才是要紧,葛大户自不能为一个小妾哀思伤身,这就取来笔墨,请吴景辰写下济世良方,当即鸣响钟鼎,召来全城百姓,也不说明缘由,只叫百姓中识字之人,赶赴各大药铺,将有用的药材拿来。
饶是十室九空,洪杜县中也还有万余人坚守,尽皆靠葛大户一己之力赈济,便对他奉若神明一般,绝不多问,这就寻来应用药草,分工合作,熬煮出一锅锅救命的汤药,不争不抢,有序服下,仅仅半日光景,便都得了药汤进嘴。
吴景辰眼瞧着众人这般齐心,心中多少也觉得宽慰,才听葛大户擦着汗,问道:“少卿,你这灵药能有多久效用?我只怕有人漏服,或是服得少了,待得药效过后,再给父老们熬上一两次,永绝后患!”
“葛老板有心了。此药一经入口,当有三个月功效;三个月后,再服一次便可。”
葛大户瞧他很有把握,反而有些心虚,小心道:“少卿,万无一失么?”
吴景辰瞧他一眼,道:“斯世哪有万无一失?不过这药方乃是几百年前传下,曾将这瘟疫彻底斩断过。最要紧的时候,华夏举国上下,人人都服过此药。我未见经典中有失效之例。”
听他这么说,葛大户就彻底放心,这才松了口气,道:“真真险之又险!若非我一己私欲,惊动少卿,只怕三五日后,这城中便是修罗地狱了!但不知这瘟疫从何而来,怎会突然在城中蔓延开来?”
“此乃人祸,葛老板不必再问。许是我信错了人。怎不见崔寺丞?”
“正要与少卿说讲,崔寺丞得知瘟疫之事,便一直闷坐屋中,不言不语,草民不敢惊扰,还请少卿劝劝,请他喝碗汤药,免得遭瘟疫缠身才是!”
吴景辰点点头,回想起某个支离破碎的梦境,一时悲叹,这就朝崔华霍屋中走去,也不敲门,推门就进,道:“她走了。”
这句话有莫大的威力,直叫崔华霍一听便猛地抬起头来,才瞧他满脸涕泪纵横,竟显出从未遇过的无助来,哽咽道:“少卿……早就知道?”
吴景辰点头,道:“那日初见之时,我见她小腿上有一飞蛇刺青,便知她非是胡姬,而是苗女。你是正人君子,自不会瞧见。若你瞧见,便能识破她的身份。”
崔华霍只觉难以置信,道:“既然少卿晓得,为何要将她带在身边?就不怕她蓄意加害,坏了少卿大事么?”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留在身边,更安稳些。更何况苗女也好,胡姬也罢,她愿意跟着,自有她的道理。可叹我信错了人,连累葛掌柜爱妾。今日之事,我已确定她是刺客中人。”
抹去眼泪,崔华霍无声长叹,好半天才深吸口气,道:“我虽为她隐瞒背叛气恼,却是为家乡父老悲戚。当年我老家爆发瘟疫,与这次一般无二,原不知简单一碗汤药,就能挽回全镇百姓性命!既然她是刺客中人,那么当年之事,自也是刺客所为!”
吴景辰回忆着梦境,小心道:“但不知崔寺丞老家何处,那一年还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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