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呢你！拿这个, 大点声！”大队长一手抡过村支书手上的喇叭, 甩给唐文强怒斥道。
唐文强接住喇叭，脸呈猪肝色, 难堪的看眼台下议论纷纷的人群，不甘的低着头, 举起喇叭再说一遍：“我对不起党的栽培, 不该听信谣言、不上工……以后一定积极向上, 保证完成队里分配的任务！”
有了唐文强的开头, 剩下的五个人就不再推推挤挤的了, 按着排站顺序一个一个来，但都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把唐文强说过的话再复制一遍。
赵燕妮拖着一副孱弱的身躯, 独自在台下的角落远远望着，反复咀嚼村支书的话，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直到唐文强真的当众检讨, 她才咬着手背，无声的哭笑起来。
本来雾濛濛的眼睛, 又渐渐渲染上寒意, 既痴又怨的看着唐文强：就算真的有高考, 文强哥，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回去的路上, 周茉时不时盯两眼赵立军, 总感觉这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看路, 真摔了怎么办！”赵立军揉着太阳穴，无奈的劝告周茉。这好不容易趁散会了，把他幺妹弄走，结果这丫头倒好，三五不时的瞄他一眼，欲言又止的。
“你在想什么呢？”纠结了一路，总算是等到赵立军主动开口，周茉赶紧追问。
赵立军没像平常一样立马回答她，就静静的看着，眼神太过于深邃，让周茉都觉得他是在透过她，展望别的。
“没什么，走吧。”赵立军敛回目光，大手抚上周茉的头，不似往常摸两下就挪开手那般，反而是一直顺滑到辫子的发梢，带着几分眷念，用手指搅缠着。
“你到底怎么了？这几天都怪怪的。”周茉拉回已迈开脚的赵立军，抬头仰面直视他，他这个样子，让她心慌。
……冬天的夜，黑得既快又冷，明明时辰还早，可听着耳畔呼呼作响的风声，寂静的，又让周茉有一种，置身于深夜里的错觉。
两人一时无言，周茉在等赵立军说，赵立军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说他不知道，他这样做会不会失去她。
周茉依然固执的看着赵立军，势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劲。
“这个，给你。”赵立军败下阵来，无奈的摇摇头，叹口气，从棉袄里掏出一本书，递给周茉。
借着皎洁的月光，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化学”两个字，周茉惊讶得瞳孔微微变大了些，确定了是《数理化自学丛书》后，蹙着两道秀眉看向赵立军，等着他解答。
“茉茉，我幺妹说得没错，说不准哪天就恢复了，你还是抓紧时间复习一下。”
“我不要！”周茉收回手，缩到背后，拒绝拿赵立军递过来的书本。
“你听话，”赵立军头次不顾周茉意愿，拉回她的手，将那本《数理化自学丛书》放在周茉手上，虽然没有用很大力，还隔着一件冬袄，但这个力度，对赵立军来说，已然超出了他对周茉的温柔。
“现在大学生多稀缺，要真恢复高考了，不比你在这吃苦好啊。”
“那你呢，你考吗？”
赵立军听闻周茉这话，眸色黯淡了下去，轻声开口：“我有别的打算，茉茉，你听话好不好？”
“我又不怕吃苦，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啊。”周茉抱住赵立军，在他怀里闷闷不乐的说着。
她知道时代的发展史，她可以集邮票、炒股票，趁着房价便宜，还能多买几套房，这样都够生活无忧的了。
赵立军回抱怀里的周茉，目光灼灼的低头看着她：在没遇见周茉之前，他可以接受得过且过的生活，让乡亲们吃饱穿暖就足够；在遇见周茉之后，他第一次有了不甘于平庸的想法；在心心念念了无数个夜晚后，周茉终于成了他对象，所以现在就更不可能，不可能让她跟着他吃苦！
“可是，我怕！”赵立军坚定的对视着周茉的眼睛，一双眼里全是她的倒影，郑重其事的说，“我怕跟了我，会让你吃苦。”那是他最不能承受的事了！
“所以你听话，要真能恢复高考了，你就去念大学。”那样就算他以后一无是处了，她也不用跟着他过苦日子。
周茉抬头看了很久赵立军，他炙热的目光里，只有一个小小的人，那被爱意满满包围着的她。像过了很久，仰到脖子都酸了，周茉才妥协般的低下了头，嘟囔一句： “说得好像大学是想念就能念一样！”
“怎么不能，周知青聪明着呢！”
周茉翻了个白眼，抢过赵立军手里的书，一双布鞋也被她走出了高跟鞋的架势，每一步都狠狠的跺着地下。
赵立军摇头苦笑，知道周茉这是在耍小脾气，所以只是跟在她后面安静的走着，两人又是一路无言。
到知青点的时候，周茉直接快跑几步，也不抱期望赵立军会叫住她，只是将大门推开一小条缝后，还是不舍的转身回头。
周茉懒得理会满脸疑惑的赵立军，径直走向他，“赵立军！”
“嗯？”
周茉勾住赵立军的脖子，把他头往下拉了拉，凑近他耳边呢喃细语一句 ：“没有你，才叫苦呢。”
看着赵立军瞳孔变大，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周茉才轻轻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蜻蜓点水一样，立马又离开了。跑掉之前还恶狠狠的警告赵立军：“不许叫我周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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