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路南很快就上车离开了。
温淳在后座呆呆地坐着, 觉得刚才的那一切仿若梦中。丛漠转过头来,问她:“温小姐,你在老家还有什么亲戚吗?明天我就送你去深圳口岸,如果可以的话, 我希望你短时间内先躲起来,不要再和你父亲联系。”
“我不走。”温淳的眼神倔强而固执。
“温小姐,为了你的人身安全, 你必须离开香港。”丛漠将林医生搬到副驾驶座,发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看向她,“我会尽量确保阿南的安全的, 你不用担心。你的身份太特殊了, 继续留下来,只会让情势更加复杂。”
丛漠一副公事公办的谨慎模样,但这番话却完全证实了温淳的猜想。
她一下子扑到前座, 抓着丛漠的肩膀就问:“你们是警察对不对?你们是警察!”
丛漠只送她四个字:“无可奉告。”
“你是警察, 方路南也是……所以他本来是雷爷的人,又被派到九叔身边……但自始至终,他都是警察的卧底!”
温淳一下子全想明白了。
她激动地晃了晃丛漠的手臂:“方路南他现在是要去干嘛?他是要去干嘛!”
丛漠紧抿着唇。
温淳实在忍不住了, 手探着想去打开车门,丛漠撩起眼皮, 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温小姐,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温淳的手猛地一顿。“你什么意思?”
“借阿南之手, 扳倒九叔, 为你弟弟报仇雪恨。”丛漠笑了笑,语气中有几许讥讽的意味,“我不是阿南,当然要比他看得清楚许多。你步步为营,将他引入局中,不就是为了利用他么。”
反正都是利用,你没必要装得如此高尚。
温淳的嘴唇微颤:“他……他也知道了?”
“我为什么要和他说?”丛漠猛地转动方向盘,打过一个急弯,“阿南的目标和你一样,他愿意自欺欺人,我又为什么要去做那个戳破窗户纸的恶人?”
随着汽车转弯,温淳的背重重靠上后座。
她有些颓然地看向车窗外,不知该说什么。
是,自从她知道方路南的目标也是九叔之后,她的心里着实松了一大半。
这就像一个绝好的借口,一个完美的理由,可以让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她没有骗方路南,这一切都是他们各取所需,你情我愿罢了。
可是事实被丛漠无情地撕开。保护伞之下的温淳,无所适从,不知去向何方。
卑鄙、无耻、自私、贪婪。
这样的自己,连自己都唾弃。
温淳轻轻道:“温宥死了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要照顾精神衰弱的妈妈。她有时候脆弱地大哭,有时候又恶狠狠地和我吵架。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你明明很爱她,但是这种爱却在那样的声嘶力竭中,渐渐消磨殆尽了。”
丛漠认真地开着车,没说话。
“我妈跳楼自杀……以后,我很难过,但是比难过更强烈的,是一种解脱的感觉。我觉得我很坏,但是我想的确实是这样——我终于摆脱这一切了,我要开始我的新生活了。”
快到计划下车的地点了。丛漠一脚用力踩下刹车,拉起手刹。
温淳的声音伴随着这急促的刹车声响起:“这是,就在我妈的葬礼上,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丛漠皱了皱眉,抬眼自后视镜里看向她。
“什么短信。”
“——你弟弟温宥,被九叔谋杀。”
温淳的声音不大,清清浅浅,却意外有力。
她也抬眼,自后视镜里看向丛漠:“就这么十个字。没有署名。我记得清清楚楚。”
***
从那天起,温淳就被命运推着走上了另一条轨道。
她本来可以抛却一切,开始新的生活——但那条短信,那短短十个字,就像一把刀一样,随时随刻地悬于她的头上,裹挟着她,逼迫着她,必须要为弟报仇,让这一切惨剧的始作俑者得到应有的下场。
那她到底愿不愿意?
没有人会在意。
大义、道德,在那一瞬间,立刻就抛下了她,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命运何其温柔又残忍。温淳不得不从。
她来到香港,为了命运安排的这一切,沿着既定的轨道而行。
认识秦厉,接近方路南,一步一步,靠近九叔。
不知是不是命运最后的垂怜。行至今日,这一切顺利得惊人。
只是,越走到后面,温淳却越来越矛盾。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对是错。
就像……就像她不知道自己面对方路南的时候,到底存有几分真心。
***
丛漠打开车门,拉她下来:“下车,我们到了。”
温淳懵懵懂懂地跟着他七拐八绕,走进一栋破破烂烂的居民楼内。
在三楼的楼道里,丛漠在靠右的花盘下摸了半天,摸出一把铁门钥匙。
“我马上就要回西贡。这是三楼尽头那间小房子的钥匙,你先住着,明早我就送你去深圳口岸。”
他依然没有松口。
温淳也坚持说:“我不走。”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许久,丛漠突然上前,一把拉下温淳脸上的口罩,恶狠狠地问:“你确定——你真的不走?”
“不走。”
“行吧。”丛漠舔了舔唇,“既然你不走,我希望你在香港别被人发现,最好也能发挥点作用,而不是给我们惹麻烦的,听懂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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