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可听孟晚歌这么说，徐嬷嬷突突的心反而渐渐定了下来。
她年纪轻轻守了寡，在孟府为奴十余年，换做别的厉害婆子，怎么也算半熬出头了，可她直到孟晚歌回来，才被打发到了这西厢。
其实，这徐氏办事麻利妥帖，但许是因为早早失了丈夫，又膝下无子，因而性格有些怯懦，这宅子里的仆妇哪个不需要一些手段？
比如，这一次，她本倒是咬牙想多讨好讨好李氏，谁知道……
她是不知今日李氏失常之举是什么原因，但她眼中的杀意徐嬷嬷却是瞧得真真的。
人心险恶，做不了恶仆也跟不了狠主，这个道理她是明白的。也恰在这一日，徐嬷嬷发现她一直以为软弱的三小姐，似乎也不似表面看起来这么胆小。
她这一生可说无依无靠，那种由心而发的孤苦之感，她比谁都明白。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孟晚歌虽名义上是主子，但在这孟府的处境却与她相仿。可今日见孟晚歌瞧着孟铸时的眼神，她心里倒是清楚起来了。
这三小姐，心气儿只怕只怕傲着呢，敢这般直接对上孟相的眼睛，就是李氏也没这个胆子。
徐嬷嬷这才横下一条心，有了刚才的举动，跟着三小姐出府，对自己来说，才是一条真正的生路。
“徐嬷嬷。”孟晚歌倒是也不急不恼，见徐嬷嬷暗自思忖，也不多言，只待她想清楚了：“嬷嬷若真不想说，那我也不勉强。”
徐嬷嬷长叹一声：“老奴进府的时候柳姨娘……柳……已经入府有些时日了，不过那时老爷还未收房，听说是专在老爷书房里伺候笔墨的。”
“书房？”孟晚歌有些诧异，这柳扶风明明是李氏的贴身丫鬟，怎么到了徐嬷嬷口中却又成了孟铸的笔墨丫头了。
徐嬷嬷又道：“柳……柳姑娘素日里和我们其他下人几乎不怎么来往，就连住处也是另辟了一处小间的。”
“哦？”孟晚歌心下微奇，但徐嬷嬷说话的样子，不似做假。
徐氏听孟晚歌开口，忙顿住话头，略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再说什么，这才再次开口：“那时候，府里的二小姐生下来没多久就没了，夫人身边缺人打点，就问老爷将柳姑娘讨要了去。”
“夫人身边没有其他得力的丫鬟？”莺儿脾气直，想也不想话便冲口而出。
那李氏如今将紫燕调教得可是不错，莫非当年却是身边连个心腹丫鬟也没有？
虽然这一次开口说话的是莺儿，徐嬷嬷仍是小心翼翼地答道：“所以，我们下人私下里议论，夫人自己失了孩子，自然就更不放心在老爷身边放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了，这才寻了个由头，把人给要了过来。”
“既是如此，一开始李氏为什么又准我娘去书房伺候。”孟晚歌心下几番计较，徐嬷嬷今日所说倒是有趣，看来要解开这孟府之谜，还真要从这往事前尘着手了。
“老奴听说……”徐嬷嬷略想了一想：“柳姑娘当时是一个贵公子送进府来给老爷的，夫人心里虽是不乐意，却始终不好拂了这位公子的面子。可是……”
“可是什么？”
“也有说老爷是自己看上了柳姑娘，这才寻的托词，毕竟老爷的书房可是连夫人都不轻易能入的，如何需要专门伺候的丫鬟？夫人后来正是发现了此事，这才非要将柳姑娘逐出门去。”
徐嬷嬷抬眼看了孟晚歌一眼，似乎是有所顾忌：“谁知道，柳姑娘被拨去夫人房里才一个多月，夫人就又亲自做主要把柳姑娘收去老爷房里……当时下人房里都在传，柳姑娘那时已经怀了三小姐……”
孟晚歌和莺儿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徐嬷嬷，我听说，我娘当年收房之事，是李氏首肯的。可后来她却反口了，今日她对我更是……当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孟晚歌抬了抬眼，又将徐嬷嬷上上下下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这才缓缓问道。
“是。”徐嬷嬷点了点头：“当年我们这些下人都已经改口管柳姑娘叫姨娘了，这事儿夫人自是准了的。”她布满皱纹的眉头也拧到了一起：“就在柳姑娘临盆前后，据说老爷夫人大吵了一架，夫人就不许这个事儿了。”
言罢，她见孟晚歌还是瞧着她。似乎是怕孟晚歌不信她所说的，又补充了一句：“老爷和夫人，那一次吵的极凶，可具体争了些什么，老奴当时只是个外间的粗使丫头，实在是不知道，府里有下人碎嘴，都领了棍子，被打出府去了。”
“徐嬷嬷，您先润润嗓子。”见孟晚歌一个眼神示意，莺儿立刻倒了一杯清茶过去。
徐嬷嬷有些局促地接过茶盏，一仰头，咕咚咕咚几口就将茶水一饮而尽，那茶水里还兑了些梅子进去，喝起来分外解渴，这唇一沾茶，徐嬷嬷也发现自己已经絮絮讲了许久，早已口干舌燥。
“嬷嬷，您慢些。”莺儿笑道，一边又给徐嬷嬷续了些茶水：“您慢些喝，这茶水有的是。”
这徐氏滔滔不绝地讲了这许多，原本神经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现在见莺儿一脸笑意地给她添茶续水，心底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
“徐嬷嬷……”
“三小姐请说。”神色松了下来，徐嬷嬷说话的语速也不似先前这般湍急，而是渐渐放缓了下来。
“嬷嬷可知，孟府这许多年来，与何人交好？”
“老爷素来不喜与朝堂上的人交往，倒是常有寒门布衣往来。”
见孟晚歌神色平静，徐嬷嬷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唯恐孟晚歌不信她所说，所以之前回答都有些急切，怕自己未能知无不言，有所遗漏，现在一颗心定了下来，回答起来也从容镇定了不少。
“嬷嬷下下去吧。”孟晚歌摆了摆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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