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赴宴做客少有把自家不如意的事拿出来说的，丑事外扬不说也让人小看，但是总有好事者以说旁人痛处为乐。女眷们私下交流各家事原也是常事，但偏有一二不知分寸的拿着别人的痛处当着面的说。
譬如现在，甄家的正宴吃完了，一屋子女眷捧着茶盏，或是一二人或是三四凑在一处说些闲话。
贾敏与扬州知府李太太一处说些栽种菊花的轶事，蓦地听到旁处有人高声拿自己谈笑道，“说来咱们都不如林太太，谁不知道林太太手段了得，家里一个碍眼的人都没有。”
贾敏皱眉看过去，只见一个梳的高髻，穿着大红洒金衣裙的妇人，眉眼虽艳丽，满面骄横。在她不远处有一穿银红衣衫的妇人，僵着脸却没有回嘴。
李太太也听到了动静，看了一眼，对贾敏低声道，“那是祝都司的太太，最是个难缠的，她这是在拐弯抹角说按察使范太太呢。”
贾敏奇道，“算来按察使的官职比都司还要高一品，怎么祝太太这般百无顾忌。”
李太太道，“范太太娘家败落了，又不得范大人敬重。祝太太娘家哥哥刚升二品，哪里会顾忌范太太。前几日祝都司摆酒唱戏又纳了一个美人，原是和范大人一道儿在画舫吃酒时看中的清倌，她这是拿范太太撒气呢。”
贾敏恍然大悟，说话间又听那祝太太道，“不如范太太和林太太取取经吧，免得自己不够还要拉旁人下水。”
贾敏听她拉扯自己还没完了便冷声道，“祝太太这话我可不敢，谁家没个丫鬟姨娘的，我可没那个脸呢。不过几个顽意儿，也值得太太拉扯上我们，说出去让人笑话。”
不料那祝太太竟不以为耻，道，“林太太何必谦虚。听说林太太家在西海沿子为官的时候林太太有了孕都没有开脸丫头，不知多少人佩服呢。”
贾敏皱眉，自家早在西海沿子就被人盯着后宅有没有姨娘通房算什么，“祝太太这话我可担不起，这通房姨娘不过是个顽意儿，谁家正经拿出来说了。谁家爷成婚前没几个长辈赏的丫头端茶打帘，难不成还带出来让人见吗？没得让人笑话，既没见过祝太太又为何如此断言？我也不知道祝太太这是从哪听来的传言，只还请慎言才是。何况有些事祝太太既然自个儿也挡不住，何苦为难旁人？为了几个顽意儿伤了好人的体面，难不成祝太太还觉得面上有光不成？”
那祝太太僵了脸面，着实没想到贾敏既然不顾她话里恭维她驭夫有道的意思给她没脸。
贾敏倒是不介意旁人觉得她是个妒妇醋坛，但江南盐政不比以前的缺，若是不做个姿态，只怕三天两头都有不知根底的丫鬟养女送上门，官员有姨娘本就是常事，也谈不上丢人。何况她可不乐意当别人的饭后谈资。
甄太太见这边闹的不像，忙过来笑道，“林大人家素来低调且又是书香世家，最重规矩的，谁家不羡慕妹妹能嫁过去夫妻相得婆母疼爱。平日里谁把这些挂在嘴边呢，祝太太也是慕林家风俗，妹妹可别在意。”
祝太太听着脸更僵了，甄太太话里话外亲疏有别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贾敏不看她，朝甄太太笑道，“旁人羡慕我我还信，姐姐说羡慕我我可不信。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更别说老太太是奉圣多年的，姐姐能得老太太看重，还能羡慕我不成？”
甄太太见她不似真动了气，舒了口气。想到家中婆婆严厉小姑子小叔子娇气房里姨娘成群，心道自己当真羡慕贾敏。林家人口简单，规矩体统，虽说父母皆在多子多孙是福，可但凡婆母难缠一点，日子就极为难过，在许多人眼里，没有公公婆母也是好事。何况听得来的消息说，贾敏虽然来之前提了一个姨娘，可那也是好些年前就被厌弃了，如今颜色还不如寻常二等丫头，林如海看都不看一眼，一心只守着贾敏过日子，这姨娘不过是在了多年又是先林老太太给的方才给点体面养着。甄家后宅各家养女通房丫头不知凡几，甄太太哪里不羡慕呢？若说奉圣夫人，在宫中走了一遭，又有陛下记挂，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吃食衣裳上要求极为刁钻，被她带着一家人都越发讲究起来，偏甄家虽富贵，可奢靡太过，奉圣夫人又是个只享受不操心家事的人，甄太太每日操心伺候，苦不堪言。
面上甄太太只能笑道，“妹妹说的是，能伺候我们老太太可是我上辈子吃斋练佛修来的福分呢。”
在场众人虽有祝太太那等没眼色，大多都是人中尖儿，顺着甄太太的话又开始恭维起奉圣夫人来，一时场面又和谐起来。
贾敏挑了个不早不晚的时候，多数人告辞回去的时候请辞回府。刚回了房里便听到一出难得的戏来。林如海沉着张脸坐在房里，随侍的丫头大气不敢出。安姨娘壮着胆子奉了茶，被林如海剐了一眼训斥道，“太太房里什么时候有你端茶倒水的时候了，既吩咐了你打帘便安分做自己分内的事，胳膊别伸得忒长！”
其实不过是林如海带着气回了府里，丫头们见他声色不同以往都有些畏惧。又有安姨娘难得在贾敏不在的时候见林如海一次，起心奉承，丫头们见安姨娘上赶着作这个承担林如海怒火的出头人便由着她了。如今被林如海当众训斥，安姨娘涨红了脸，手里的茶递也不是收也不是。被满屋子的丫头看着，自觉丢尽了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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