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峪祺的队伍要开拔,陆亦崐高兴地来送行,为这终于不再无所事事的小叔叔感到由衷的欣慰。
忧伤自然也是有的。贺彦东是他如父如母的长辈,但贺峪祺却是他唯一的朋友。打打闹闹,又能一笑泯恩仇的好朋友。
贺峪祺在人前狠狠地抱住他,两手箍住他的腰肢,几乎要把他勒进怀里。同时目光冰冷地射向前方。
那里,贺彦东正站在二楼落地窗前看着他们亲近。贺彦东依旧是一身肃杀的寒气,目光却是一潭井水,平静而幽深。隔着日光下反光刺眼的防弹玻璃,贺彦东远远地朝弟弟笑了一下,转身走开了。
陆亦崐回抱了小叔叔。但他的手是光明磊落的,他的笑是坦率明亮的。
陆亦崐对贺峪祺说道:“小叔叔,等你安顿下来,我过去看你啊!”
贺峪祺翻身上马,背着身朝他晃悠悠地挥手告别。他在心中默默地神伤道:真的还能再见吗,我心爱的小泪包。
三年后,在一个春寒料峭,冰雪消融的时节里,陆亦崐骑着一匹威武的黑马,领兵往岭南边城去了。
马不是活马。和贺二叔领他回来时骑的一样,看着是生动的活物,剖开了看,内里全是机关齿轮。
路上行军半个月,陆亦崐的脸上就没放过一刻钟的晴。无形的风雪扑面而来,在他脸上凝成一层薄薄的冰霜。他面无表情,目光冷酷,看着与周围的机械士兵几乎如出一辙。
此次远行,他不是去看望贺峪祺,而是去剿匪,剿贺峪祺这个逆匪。
两年前的大年三十,在新年第一声鞭炮响起的午夜,陆亦崐从噩梦中惊醒,就遥遥听见京畿一声震天撼地的警报拉响。竟然是岭南边城对京畿重地开了炮。
岭南边城是京畿的后门。这是祸起萧墙。
这场战争一耗就是两年之久。耗得京畿首长都遥遥对贺家发了话,要求速战速决。
贺二叔杀伐决断,决心在大错铸成之前清理门户。他让陆亦崐去把造反的逆匪贺峪祺抓回家族发落。
16岁的陆亦崐功勋卓越,已经晋升为团长,不负所托地长成了贺少将的左膀右臂。
贺彦东说,这是一次磨炼。越是艰难,越要挑战。越过这道坎,世间还有什么能够阻挡他成长。
军令如山,父爱如山。
可陆亦崐扪心自问,贺二叔不派遣他,他也是要主动请命的。机械兵出手没轻没重,他舍不得小叔叔受苦。即使贺峪祺这谋逆罪,在古华帝国刑法中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岭南边城号称易守难攻,金城万里固若金汤。但也没能顶住来自京畿的凶猛攻势。贺二叔向来铁血独断。在战争全面打响的第一时间,他就切断了岭南边城的对外交通和卫星通讯,以中央母系统控制住边城附近的机械兵团,把岭南边城围成一座泼水难进的死城。
因为边城内的子网络是独立的,所以贺二叔没能一招制胜。只能打打停停耗去两年。
在没有物资军资供给,吃一点少一点的情况下,陆亦崐难以想象,贺峪祺是怎么撑过这两年的。
傍晚时分,一大队人马抵达了终南山下。终南山距离岭南边城不到五十公里。山下有一处叫桃源村的小村落。陆亦崐整合队伍,在这村落休息了一会。在大石块上点开微型电脑,他跟计算机一起制定了最佳的攻城路径和方案。
除了贺彦东,他不相信任何人。只有计算机能够跟他肝胆相照。
陆亦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要攻破岭南边城,活抓了贺峪祺。
最佳的攻城路径和方案,用了不到一天,就顶着枪林弹雨,顺利打开了边城的城关大门。
城门被炮弹炸开,迎接陆亦崐的,却只有一面残破的城墙,和一座死寂的空城。城里到处硝烟弥漫,楼墙坍塌。地上一堆堆地横陈着机械士兵破碎的躯体,躯体上电路磁片还在“滋滋”跳电。
陆亦崐一军靴踩上去,慢而沉重地碾,碾出低微的炸裂声。
贺峪祺跑了。
陆亦崐的士兵用地层探测仪找到了一条直通后山的地道。
一身戎装的陆亦崐拾阶而上,面向后山在城楼站定了,身姿笔挺如标枪。他左手按住腰间配枪,右手握着马鞭鞭柄,拿鞭梢磕碰城垛上断裂的砖块,表情随意得像游玩观景。动作开始也是无聊随意的,后面却是越磕越快。
“啪!”
猛地一甩鞭子,他狠狠抽塌了一个边角。
漫天彩霞披挂在他身上,给他泼了一身妖异的血衣。他在熊熊大火映衬下扬起年轻英俊的脸,朝下方等待的机械兵咬牙切齿地下达命令:“给我追!”
陆亦崐不喜欢大海捞针,他只会请君入瓮。他是贺彦东一手栽培出来的,他的行动是机械兵式的冷静克制。他虽然抱着私心前来,但真正抵达战场时,他立刻就抛弃了所有私人感情。这时候,贺峪祺不再是小叔叔了,而只是他的一个猎物。猎人捕猎,没有赤手空拳跟猎物讲道理的。
他的机械兵是吃电饱的,贺峪祺的也是。如果想要活命,贺峪祺为了他的立身之本,是肯定要来抢物资的。陆亦崐布置兵力围堵了几个出口,然后散布风声——为了抓住逆匪,主将在前天的攻城战中被流弹击中,正在桃源村中养伤。而京畿正往终南山遣运储电机和聚能高温炮弹。最多三天,终南山将被空间隔离三小时,在高纬度中被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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