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确实是这个理由，那便简单得多了，长老们也懒得管小辈的恩怨情仇。但掌门还是看了一眼说话的中年男人，问道：
“陆长老，你可有证据？”
陆长老道：“纯属猜测而已。”
掌门点了点头：“那便是了。老夫提议，将有关何隐的身份验证，视作三级待定事项，将在下次月例会中分配出去。在结果出来之前，暂不对其进行安排，先遣一内门弟子相随监视。诸位可有异议？”
当然没有异议。毕竟那也只是最低级的任务，不可能劳动先天大驾。
然而，场中一位比掌门看起来还要年迈的老者，之前正握着影像晶石，反复观看着长阶战的记录。他此时终于下定决心，稍稍抬手道：
“掌门……我觉得这事，能不能通融通融？”
掌门皱眉道：“齐长老，你对这人有兴趣？但你不是已经不再收徒了吗？你们丹房似乎也不缺人……等等，你的意思是……”
丹房首席，两百多岁的齐承望慢慢点头，脸上皱纹动了动：
“我发现这个‘寒冰之握’挺有意思的。掌门你也知道，丹房最近在优化‘洪阳赤虎丹’的丹方，这种丹药对温度的变化要求很高，所以我们最近采购了大量冰凝草——开阳城里，冰凝草的价格上涨了足足五倍，而且有价无市。再这样下去，直接用‘冰魄晶石’还更便宜些……”
掌门道：“老夫明白了，你是认为何隐的‘寒冰之握’可以替代冰凝草的效果？嗯，他确实自述有学习炼丹的经验，训练过程也可以大大缩短……问题是，丹房是本宗少数机密要地之一，若他真有问题，丹方外泄该当如何？”
“外泄？不可能的，我就借来用一阵子，他最多看到些材料种类，连分量都无法准确判断，更不用说炼制手法了。老头，我们都认识多久了，你信不过他，还信不过我吗？”
掌门还是迟疑着：“不是信不信你的问题……”
齐承望忽然眼睛一瞪，往椅背上一靠，梗着脖子道：“那行吧，下次例会丹房要两倍预算，你不给我就找老祖说去。”
掌门终于妥协：“好吧，不过你需要每旬给老夫一份书面报告，总结何隐的一举一动。相对的，老夫也会在下次例会优先安排验证其身份的任务。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发现他今天的自述是编造的，无论对你多有用……”
齐承望抢道：“行啦，反正到时候，这洪阳赤虎丹大概也完成了，爱怎么处置他都随你。”
掌门点了点头，扫视众长老一圈后道：“好了，诸位也都看了许久，有什么中意的人选吗？当然，这个何隐，以及今日李长老看中的徐烨除外。”
掌门发话，众长老这才开始各自说出想要的人选。通过试炼者共计十九人，能在三百余人中脱颖而出，几乎没有平庸之辈，大多迅速被各长老挑走。有时某人被两位长老看中，一番唇枪舌剑之后，还是掌门亲自调解才尘埃落定。
不过被挑中的大多数，仅仅是作为长老的记名弟子，以身份而言仍属云阳宗外门弟子。只有将来表现优异，才有机会成为真传。
当然，仍有包括叶漓在内的少数几人，因为长阶战中表现太差，资质也不突出，被众长老不约而同地略过了。掌门最后按惯例，将这几人编入杂役行列，大笔一挥，便注定了他们今后平庸而劳碌的生涯。
会议已至尾声，有人嘀咕了句“那穿白衣的其实资质很高，可惜运气不好”，多人附和。不过众人也都只是说说，并没有追上去收徒的打算。
他们毕竟是先天修士，没必要为此自降身份。哪位长老座下没有资质超群的天才？更不用说那少年似乎戾气深重，让人观感不佳。
掌门捋了捋长须，摇头轻叹道：
“气运机缘，祸福相依，岂非也是修行中的必经之路？”
众人深以为然。偶然间，又有人问了句：“赵长老出去已经有二十多天了吧？怎么还没有回报情况？”
“鉴于这个任务的距离和可能的复杂程度，初次联系时间定为一个月。”
另一长老看了看说话人，忽然笑道：“更何况，既然是赵长老亲自出马，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呵呵，陆长老，你这么关心，是急着想招他做女婿么？”
陆长老尴尬道：“不要取笑，我只是担心女儿的安危……”
“你女儿不就是你强塞进这次任务的吗？现在还在装什么？”
会议厅里响起了少有的哄笑声。丹房首席齐承望，在角落里默默望着那群一百多岁、甚至不足百岁的晚辈，心中却没有半点波澜。
到他这个年纪，所有的话语流言都犹如过眼云烟。一切都没有什么可笑的，陆长老对女儿未来的谋划，正如同凡俗间的父亲希望将女儿嫁给优秀的青年。齐承望虽无子嗣，一生中却见过许多。
并且，这与他无关。
身为两位老祖之外的最年长者，齐承望给人的印象却像个固执的孩童——因为和不经世事的小孩一样，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使他在意。
早已抛却身外一切的老人，将自己最后的生命奉献给了丹道。就算是同样擅长炼丹的烈阳老祖，偶尔也需要询问齐承望对某些丹方的理解。
早年的他还对金丹境界有那么一点期望，现如今已是彻底放弃，却意外地感觉轻松了许多。
只为炼丹，不求长生。
于是，今天唯一能让他感到略微喜悦的，就只剩下得到“何隐”这件事了。因资金问题减少的试验次数，终于可以重新恢复了……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齐承望独自走出大厅，苍茫夜色下疾风骤然涌起，在厅前广场上旋绕流转，仿佛卷动了月光。在腾空而起之前，他忽然隐约觉得，这缺什么来什么的情况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巧合？
还是阴谋？
齐承望忽然哈哈一笑。
是巧合如何？不是又如何？
果然是人老了就容易多疑，身在云阳宗山门之内，区区一个筑基修士又能翻起多大的风浪？
云阳宗有二十余先天坐镇，更有两位金丹老祖，可镇压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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