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来到长公主府,在当初宋云霓举办花间宴的那片园子里见到了正坐在茶席前悠悠品茗的她。
对此,他一点也不意外。
宋云霓沉默地看了他须臾,然后,她屏退了左右。谢蕴看着她示意的眼神迟疑了一下,也就让云流去了外面等候。
“你比我想的,晚来了一些。”宋云霓如是对他说。但说完这句话,她又看着他说了另一句:“但我也以为,你或许也乐于顺水推舟。谢蕴,这件婚事你若有难处,其实……”
“长公主,”谢蕴说,“这件婚事确是臣自愿,并无任何难处。”
宋云霓牵了牵唇角:“那么,为什么是永章?”她说完,一顿,似乎觉得话说得有些失态,便又补道,“我以为以你的性子,就算真要娶妻,也绝不会选一个皇亲。你有没有想过,永章为什么要对你这样执着?难道不是因为你是天御司少卿?当日太后是打算撮合她与你的弟弟,太后用意何在,莫非你会不知?”
谢蕴静静地听着她说完,末了,淡淡一笑:“姻缘之事,来便来了,臣顺其自然,也从未想过要将它与朝政搅缠在一起。与永章公主,”他说,“只因有缘。”
“有缘?”这个理由从他口中说出,在宋云霓听来却简直可笑无比,“她回朝才多久?只因多往天御司凑了凑,你便觉得与她有缘?如此说来,那些天天与你能见到的女子与你岂非缘定三生了?”
谢蕴抬眸看着她,那目光,平静却带着明显的会让对方感觉自己失态的默然提醒。
宋云霓也察觉到了。所以她暗暗深吸了口气,微微扬起了下巴,用她一贯雍容高贵的姿态来平复着内心的波动。
“你果真想好了?”良久后,宋云霓问。
这一次,谢蕴回答得很快:“是。”
宋云霓伸手拿起旁边的一本折子,翻开,唇边勾起一抹泛着嘲意的浅笑:“永章这回被东夜世子提亲,提的真是值得。”言下之意,便是猜到了谢蕴突然应允婚事的原因。她想,原来他不是不会心软,只是从前那些哭闹生病的女子从未对上他的慈悲心罢了。
谢蕴没有接话,只沉静地看着宋云霓在那本翻开的折子上终于盖上了那枚辅政公主印玺,然后说道:“长公主这几日身体既然不适,那这折子还是由臣亲自送去承乾殿吧。”
宋云霓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抬手把折子递了过去。
谢蕴便接过,道了谢,又依然疏离恭敬地请了她保重,随即就告辞离开了。
宋云霓看着他慢慢走远的背影,少顷,唤了侍女过来:“君侯呢?”
“回公主,君侯他出去了,说是与荣川侯去墨香馆看字画。”
“呵。”宋云霓笑了一笑,“别人的未来夫君会为了一道请婚折子亲自来找我,他倒成日里嫌待在府里的时日多。”声音轻低,犹如自语。
***
宋月临正在悔她第二十三步棋,看着对面百里青凤已快扭曲崩溃的表情,她依然在孜孜不倦地摆弄着棋盘。
突然,埋头思索着下一步棋要如何走的她被吓了一跳。
“谢蕴!”百里青凤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激动,先前一直保持的稳重有礼仿佛倏然被掀去了九霄云外,“你终于来了!”
他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几大步走过去一把抓着谢蕴的胳膊然后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公主棋艺高超,我已招架不住,还是你亲自来吧。我去给余记给你们买些桂花糕来尝尝。”说着又立刻给宋月临道了个礼,然后便要走。
“其嫣,你跟青凤大人一起去。”宋月临说,“既是他半个弟子,总该去帮你师父打打下手。”
其嫣应了一声,旋即跟了上去。
宋月临看着谢蕴走近,看了看他手上拿着的折子,笑道:“谢少卿做事果然有效率,长姐压了三天的折子,你一去就搞定了。”说着还调侃似的冲他一挑眉毛,“你怎知今天长姐心情不错好办事的?”
谢蕴坐下,拿起茶壶给她杯中重新添了些热水:“不过碰巧而已。”这道折子宋云霓本也压不了多久,他有的是耐心多等几日。若非看见了安阳侯,他也不会去跑这一趟。
他虽有耐性,却不想等来麻烦。
回答完宋月临的话,谢蕴的目光又自然地落在了棋盘上的黑白双方,他看了一眼棋局,然后又看了一眼宋月临面前装着黑子的棋篓。
便不由微微一扬唇角。
“怎么?”宋月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没想到我棋艺还不错是不是?”
谢蕴明白了百里青凤为什么见到自己像见到救世主一样激动。
宋月临看着他的眼神,自己也绷不住了,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好啦,被你看出来了,其实都是我耍赖得来的。这棋盘上原本是这样的……”她说着,又开始埋头重新捡开黑子,开始往上面摆白的。
谢蕴却伸手往回捡白子,见她抬眸,便淡淡一笑:“重新来一盘吧。”
宋月临怔了一怔,旋即弯起眉眼笑道:“好啊。”
两人重新开始刚下了几粒子,宋月临忽然似随意问道:“对了,为什么我老觉得百里青凤见着我很别扭呢?他是不是不大喜欢我?”
“公主不必多想,”谢蕴垂眸看着棋盘,半晌,寻了东南侧一处放下了一子,“他只是见着姑娘家都很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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