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使将摩托车驶离县道,沿着狭窄的山道一路往上。这是一条直通神社的女坂(注:在日本,从山脚抵达位于山上的寺庙以及神社常常有两条通道,其中供车辆通行的慢坡道称之为女坂。),沿着这条道前进可以不用攀登石阶,直接开着摩托车抵达神社正殿的后方。我搂住敕使的腰以防被颠下去,同时仔细听着早耶香的播报。声音和她姐姐如出一辙,应该不会有人怀疑这不是政府的官方播报吧。
“以下地区的居民,请立即,前往糸守高中避难。门入地区,坂上地区,宫守地区,亲泽地区……”
“总算到咧,三叶!”
“嗯!”我们跳下摩托车,跑下神社后山斜面上安设的木制阶梯。透过树木的缝隙可以看见神社区域内鳞次栉比的摊位,以及如同拥挤在黑暗水槽中四处游动的鱼群般的人流。我们一边向下跑一边脱去安全帽。
“重复,这里是,糸守镇政府。变电站发生了爆炸事故,并有再次爆炸,以及引发山火的危险……”
跑下阶梯之后,我们来到了正殿的后方,附近到处都是来参加祭典的人,此刻都在不安地议论纷纷。我与敕使如同赛跑似的在人群中穿梭,同时大声喊道:
“快逃!山上失火了,这里很危险!”
敕使的音量如同扩音器般分外响亮,而我也不服输地喊个不停。
“大家快逃,山上失火了,快点逃!”我们来到神社正中央声嘶力竭地喊着。
“呃,山上真的失火喽?”“那得赶紧逃。”“走到高中去?”
听到防灾无线电的播报后,人们本就已经陆陆续续打算离去,而我们这一叫喊更是推波助澜。身着浴衣的男男女女,小孩子们,牵着孙儿小手的老人们,大家纷纷朝出口处的鸟居走去。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还不算晚,这都是托那个人的福——
那个人?
“三叶!”
听到敕使高声呼唤自己的名字,我赶忙抬起头来。
“这样下去不妙!”
我顺着敕使的视线看去,发现还有不少人悠哉地坐在摊位前聊天。他们有的抽着烟,有的喝着酒,谈笑风生。
“要是山火不真的烧过来,就没法让他们都离开!得让消防队出动,指挥他们避难!你赶紧去政府办公楼,让镇长……”
尽管敕使与我近在咫尺,但他焦虑的声音越来越模糊……那个人?
“喂,三叶……你这是咋了?”
“敕使……咋办……”
我完全无法思考,竟然对着敕使倾述起来:
“我记不起……那个人的名字了!”
敕使的表情瞬间因为担心而扭曲,但马上——
“谁管你这些,蠢货!”他高声怒吼道,“看看你周围!这一切都是你引起的!”敕使似乎彻底怒了,死死盯着我看。
“现在请立刻前往糸守高中避难——”
我这才注意到扩音器中早耶香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而且不住颤抖。
“三叶,你快去!”敕使的语气从愤怒变为企求,悲痛地呼喊着,“快去说服你家老头!”
我仿佛被人抽了一耳光,清醒地挺直脊背。
“……嗯!”
我用力点头,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敕使的呼喊声:“让你们快点逃呢,去高中啊!”而早耶香的广播声依旧回荡在小镇之中:“……有可能发生山火,请速速前往糸守高中避难。”
我分开人群,穿过鸟居之后跑下参道的石阶。
敕使说,这一切都是我引起的。没错,一切都是我,是引起的。我一边跑一边仰望头顶的彗星,地面虽然一片漆黑,彗星倒是越来越明亮,在云层上方拖曳着长尾,如同巨大的飞蛾在挥洒发光粉末似的。我不服输地想:才不会让你如愿以偿。没问题,还来得及——我不断重复着某个人曾坚定地告诉我的话语。
* * *
时值初秋,我当时还是个初中生。
当时我才刚刚适应和父亲的二人生活。吃完两人合力制作但依旧不甚美味的晚餐之后,父亲喝起啤酒,我则是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喝茶。
当天电视上全是关于彗星经过近地点的新闻。我对天体和宇宙并无太大兴趣,不过在得知这枚彗星以一千二百年为周期绕着太阳旋转,轨道半径超过一百六十八亿千米——诸如此类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信息后,还是觉得相当了不起。我傻里傻气地对彗星的到来满怀期待,同时也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恐惧感。
“大家请看!”
正在进行现场直播的播音员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
“现在可以看见彗星分裂成了两块,其周围……形成了无数流星。”
镜头变换,以东京高楼大厦为背景的画面中,彗星确实分裂成了两块。彗星前端出现大量流星群般的细线,但又很快消失。面对这有如人工造物般的精巧之美,我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 * *
咔嚓。防灾无线电的播报声突然混入了开门的声响。
“呀!”
广播中可听见早耶香发出一道短促的惨叫,紧接着有几个熟悉的男声从扩音器中传出:
“你在胡闹什么!”
“快点关掉!”
哐啷——椅子倒地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一道短促的振鸣声,防灾无线电随之被切断了。
“早耶香……”我停下脚步,呢喃道。
她被老师发现了。豆大的汗珠如同记忆一般喷涌而出,啪啪地落在沥青路上。我现在身处环湖而建的县道上,一直前行便能抵达高中和镇政府。正打算前往高中避难的人们纷纷疑惑地议论起来:“咋的咧,啥情况?”“呃,遇上啥麻烦了呗?”“到底要不要避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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