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腿就是另一码事了。当蝗虫成为成虫时,整条小腿上竖着两排坚硬锋利的小刺。另外,下部顶端有四个有力的弯钩。这是一把货真价实的锯,有两排平行的锯齿,极其粗壮有力,除了小点而外,真可以与采石工人的大锯相媲美。幼虫的小腿结构相同,因此也是裹在有着同样装置的外套里。每个弯钩都嵌在一个同样的钩壳之中,每个锯齿都与另一个同样的锯齿相啮合,而且咬合得严丝合缝,即使用刷子刷上一层清漆来替代要蜕掉的外壳也不如它们那么紧紧相贴的。
然而,胫骨的这把锯子从中蜕出来时却没有让紧贴着外壳的任何地方有一点点损伤。如果我没有一再地仔细观察,我是不敢相信的。被抛弃的小腿护甲完完整整,毫发未损。无论末端的弯钩还是双排锯齿都没有弄坏一点软嫩的外壳。那外壳细嫩得一口气都能把它吹破的,但尖利的大耙在其间滑动却未留下一丝的擦伤。
我远未想到会是这么种情况。我看到那披着刺棘的铠甲时,我就以为小腿上的外壳会像死皮似的自己一块块脱落,或者被擦碰掉下。但事实却远非如此,这大出我所料!
弯钩和刺棘毫不费力、没有一点阻碍地从薄膜里出来了,可它们却是能让小腿形同一把可锯断软木头的锯子的呀。脱下来的衣服靠在其爪状外皮,钩在网罩的圆顶上,无一丝一毫的褶皱和裂缝,用放大镜也没看到有什么硬擦伤。外壳蜕皮前后完全一模一样。那蜕下的护胫也同那条真腿一样,无丝毫的差异。
谁要是让我们把一把锯子从贴在其上的极薄的薄膜套里抽出来而又不对薄膜套有丝毫损伤,那我们必然是哈哈大笑,因为这根本就办不到。但生命却嘲弄了这类的不可能。生命在必要时有办法实现荒诞的事情。这一点蝗虫的爪子就告诉了我们。
胫骨锯一出了套既然是那么的坚硬,所以紧紧地裹住它的套子不被弄碎它肯定是出不来的。但困难被它绕开了,因为胚甲是它唯一的悬挂带,必须绝对地完好无损,才能给它提供牢固的支撑直至它完全摆脱出来。
正在努力挣脱的腿还不是能够行走的肢体,它还没有达到随后不久的那种硬度。它非常软,极易弯曲。我对它的蜕皮部分做了实验,我把网罩倾斜,便会看到已经蜕皮部分因受重力影响,随我的意愿在弯曲。呈细小的带状弹性胶质也没什么弹性了。但是,它很快就硬了起来,只几分钟工夫,它便具有了所必需的硬度。
再往前些,在外套遮住我看不见的部分里,小腿肯定要软,处于一种极具弹性的状态,可以说是流体状的,这使得它几乎可以像液体似的从通道中流出来。
小腿上这时已经有锯齿了,但并不像它出来之后那么尖利。的确,我可以用小刀尖替小腿部分地剔去外壳,并拔除被模子紧裹着的小刺。这些小刺是锯齿的胚芽,是柔软的肉芽,稍加外力便会弯曲,外力一除又立刻恢复原状。
这些小刺是向后仰倒以利蜕出,而随着小腿的往外伸出,它们也在逐渐地竖起、变硬。我所观察着的不是单纯地把护腿套蜕去,露出在盔甲中已成形的胫骨,而是一种以其迅速而令我惊讶不已的诞生过程。
螯虾的钳子在蜕皮时把两只手指的嫩肉从硬如石头的旧套中挣脱出来时,情况差不多也是这样,但细腻精确的程度却远不及蝗虫。
现在,小腿终于自由了。它们软软地折进大腿的骨沟里,一动不动地在成熟起来。肚腹蜕皮了,它那件精细的外套出现了皱纹,在往上蜕去,直至顶端,只有这顶端还在壳内卡了一会儿,除此而外,蝗虫全身都已露在外面。
它垂直地吊挂着,头朝下,由现已空了的小腿护甲的钩爪钩住。蝗虫一动不动,后部由破烂衣衫固定着。它的肚子鼓胀得非常之大,看上去像是由储存的机体液汁撑起来的,翅膀和鞘翅很快就要动用这些液汁的。蝗虫在休息,在恢复元气,一直这么等了有二十分钟。
然后,只见它脊椎一着力,由倒悬成正挂,用前跗节抓牢挂在头上的旧壳。用脚倒钩在高空秋千上倒挂着的杂技演员为了正过身来,腰部也没有这么用力的。这么用力的一个翻转之后,其他的就不在话下了。
蝗虫依靠自己刚刚抓住了支撑物,便稍稍往上爬,碰到了罩子的网纱,这网纱恍若在野地里蜕变时所依托的灌木丛。它用四只前爪把自己固定在网纱上。这么一来肚腹末端就完全解脱了,然后又猛地最后一挣,旧壳便掉了下去。
旧壳的落下让我颇感兴趣,它使我想起了蝉衣是如何顽强坚毅地顶着凛冽寒风而未从挂住它的小树枝上掉下去的。蝗虫的蜕变方式几乎与蝉一模一样。可蝗虫的悬挂点怎么会那么不牢固呢?
只要挺身动作没结束,弯钩就牢牢地钩住,而这个动作一做完,似乎全身的一切都动摇了,稍微一动便脱落下来。足见这时的平衡很不稳定,这就再一次显出蝗虫从外套中出来是何等精确无误啊。
我因为找不到更好的术语,所以便用了“挺身”一词,其实这并不完全贴切。“挺身”意味着猛烈,而这个动作中没有猛烈,因为平衡的不稳定的缘故,而稍微一用力,蝗虫便会摔下来,一命呜呼,它就会干死在那儿,或者至少它的飞行器官因无法展开而将成为一堆破烂。蝗虫并不是硬挣出来,它小心谨慎地从外套中滑动出来,仿佛有一根柔软的弹簧在把它轻轻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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