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你有这个觉悟就好。”江歇赞赏道。
谢灵均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江歇鬓边的白发。
修士除非遭逢巨变,或者气运耗尽,否则不显老态。
江歇以前自然是满头乌发,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年轻却威严十足。
而现在江歇已经老了,虽然他的面庞还是万年如一日的光滑,可他的霜白的两鬓已经出卖了他。
“青阳阁不招收妖族、魔族……此前也从未有招收灵族的规矩……”贺知舟也同样目光复杂,他没有想到这是阁主江歇一手安排的。
“青阳阁不招收妖魔幽,这是规定。”江歇对贺知舟说,“但没有不招收灵族的规矩。谢灵均是我培育出来的灵族,并安置在谢家。我曾经嘱咐过谢家家主,让他在谢灵均二十岁时,叫谢灵均赶往青阳阁拜师学艺。”
贺知舟:“可是——”
江歇直接打断:“无须忧虑,我自有考量。我很抱歉,对你刀剑相向,这非我所愿。可否请贺长老以心魔起誓,绝不将这件事外泄。”
“心魔誓非同小可,”贺知舟摇头拒绝,“如果我不愿外泄,却因为意外而疏忽了。我将心魔缠身,境界永无进益。心魔誓,修士之所大忌。如果阁主对我的人品有所信任,就请相信我,就算没有心魔誓,我也绝不会泄漏分毫。”
江歇盯着贺知舟的双眼。
半晌,他微微颔首,收起了剑,郑重其事道:“没有从一开始就信任你,是我的错。”
贺知舟终于松了一口气:“无妨。”
“是我老糊涂……”江歇闭目,仰天长叹,而后缓缓睁眼道,“我怎么能够逼迫你发下心魔誓呢?”
贺知舟见江歇内疚,开口安飞:“这很正常。”
岂料江歇摇头,痛苦道:“其他人这么做也就罢了,惟独我不应拿心魔誓来要求别人……是我的错……我已经老到不能将心比心了……”
贺知舟听到这里,明白过来,江歇有自己的过往与苦楚。
江歇问道:“我本来快要突破太上境了,可境界停止了三百年之久,你可知为何?”
贺知舟先是一惊,很快反应过来。
他原以为江歇境界停滞不前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三界现存的太上境大能也就六位,可现在看来,竟然另有隐情。
“我曾经发下心魔誓,”江歇徐徐道,“此生与谢长怀不复相见。可我得知他被人追杀,快要殒命的消息时,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杀入了深渊。我违背了誓言,因此受到天道惩戒,只能够停留在无我境大圆满。”
贺知舟心中震撼,说不出话来。
江歇满脸疲倦,语气中充满了悲伤:“你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就请离去吧。”
江歇说完,重新坐回蒲团之上。
这里是慰灵塔。第七十九层里放置的尸首,是青阳阁历代的长老。江歇的师弟,谢长怀,死后安葬在此地。
江歇对面的那具棺木,里面放着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青阳阁的叛徒谢长怀,以及他的妻子,应天宗魔尊曲婉容。
贺知舟想到这里,再无法直视江歇,只要一看到江歇,就觉得心痛万分,难以呼吸。
贺知舟尚且如此,他不敢想象江歇的心情又是如何。
“我来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他开口。
江歇意兴阑珊,宛如枯木一般:“你说吧,我听着。”
贺知舟言简意赅道:“就在不久前,我测试了你的二徒弟和三徒弟,他们的神魂相融了。”
江歇猛地睁开双眼,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贺知舟望向谢灵均,示意谢灵均上前。
谢灵均抱着沈正泽,走了过去,缓缓跪下,说:“昨夜沈正泽与我切磋,似乎是功法出错,我刺了他胸口一剑,我们的神魂便稀里糊涂地交融了”
江歇久久不语,好一阵子才抬头对贺知舟道:“你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贺知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慰灵塔外。
“你说实话。”江歇握住沈正泽的手腕,一边威严而柔和地对谢灵均说。
从某种角度来看,谢灵均不像他的父亲,反而与他的师尊江歇有些像。
谢灵均将所有的心思都收敛起来,脸上滴水不漏,语气也毫无破绽:“弟子所言句句属实。”
他说谎了。
等他说完这一句话,才发现,说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困难。
甚至……
并无障碍,轻而易举。
江歇并不纠结于此,即便他认为谢灵均在说谎,也不追究,他在意的是——
“你清楚融魂的后果吗?”
谢灵均淡然道:“清楚。”
“融魂,代表着你与沈正泽气运相同,命运相连。一旦他死,你就无法飞升。于此相对,一旦你死,他也无法彻底参悟天机。”江歇除了最初的震惊,此时已经非常镇定。
“融魂十分危险,因此除了为爱所困的道侣,几乎不会有人尝试。如果有一人心境不稳,将直接牵连另一方。”
江歇问:“这些,你都清楚?”
谢灵均回答:“清楚。”
“清楚便好。”江歇说,“你们愿意,且木已成舟,我再来苛责,岂非落井下石。我想,我还是愿意做一个雪中送炭的人。”
“多谢师尊。”
谢灵均的心情难以言喻。
这样的江歇,让他如何去用恶意揣度?
谢灵均心想,人究竟有几张面具,而他有看透了别人的几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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