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晚媚都没有出来，公子的心跳微微漏了一拍，却有无数荧蛊如浪一般，从洞口涌了出来。
晚媚的脸色苍白，右脸上伤口更加明显，但眼睛却是雪亮。
她拒绝公子的搀扶，一步步走了出来，抬头看着公子，缓声道：“活着的理由，其实根本不需要去找。我还没死，这就是理由。人生下来，就都会死，但只要活着一天，就都还没有定数。我不甘心，我还没有准备好，我还不想死。”
在那一刻，公子看着晚媚丑陋的脸，竟然移不开眼，他发现长安说得没错，有时候看穿自己的心，比看穿别人还要更难。
他好像也陷进去了。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看着晚媚，他淡淡道。
晚媚有些吃惊，看着公子。
“不信是吗？”公子看着她的眼睛，“像我这种人，本不应该对任何人动情。”
“是。”晚媚点头：“在我心中，公子是高高在上的公子，从来只有杀伐算计，怎么会对人动情？公子不是喜欢晚媚，只是觉得晚媚，还有点用处。”
这一句，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了。
这日山风很小，煦日微晒，可公子，却猝不及防尝到了心痛的滋味。
所以公子将膏泥放在了晚媚手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没有一点情绪，道：“恭喜你。这是玉容生肌膏，据说半个月可以让你容貌基本恢复。我等你半个月，到时候来听竹院领任务。”
半个月后，晚媚的脸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右脸颊还有一些淡淡的疤痕，颜色浅，形状有点像雪花，不仔细瞧，是不大能分辨的。
在这期间，晚媚再没见过长安。正式入秋之后，天气很是舒服，但是晚媚却怎么也睡不着，半夜里翻箱倒柜，找出那把人皮扇子来。
拿了这把扇子她不觉坐到天明，到最后盹着一会，浑浑噩噩做了个梦，梦到长安突然变成了一只灯笼，人皮灯笼，脸面还留在灯笼上头，冲她温文的笑。
一声尖叫后她醒来，握扇子的手有些颤抖，发觉身后已经站着个人。
“媚主子好。”那人声线柔软：“我是您的新影子，名字叫二月，听竹院方才有人来过，说是请主子去一趟，顺道把成熟的血蛊也带上。”
晚香替代姹妩，升了天杀，顺势也就收下了她的影子风竹，二月成了无主之人，行为就更加谄媚了。
晚媚回身，看见这个二月也是穿白袍，眉目也算俊朗，可眼底却有藏不住的浑浊。
到这时她才明白长安的不同。
同样是卑贱屈辱，可他有一个不肯低头的灵魂，所以才配得起身上那袭白衣。
于是晚媚拧了拧眉，再没给二月一个正眼，直接起身，找到盛血蛊的匣子后跨出了院门。
听竹院还是老样子，可晚媚只觉得秋风瑟瑟，连常青的凤凰竹也不如往日葱翠。
公子仍在那间屋里等她，不同的是屋里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柔和静谧。
晚媚缓步上前，看清楚公子斜倚在塌上，穿一件暗纹玄色长衫，手指搭在塌边，姿势有些倦怠。
她不敢吭声，公子于是停止假寐，伸开掌心：“蛊虫你带来了吗？”
晚媚将盒子递上：“一共只有两只，我做天杀的日子还是太短。”
公子不语，掌上发力将匣子捏的粉碎，可两只血蛊虫却无恙，卧在他掌心一动不动，象两簇陈年的血痕。
“我从十二岁时开始练武，到如今练了也正好十二年，没用过蛊虫。”他冷声发话：“而姹萝体内蛊王可抵高手内力百年，但她不是我对手。一枚剑有多锋利，和用了多少斤铁来打根本没有关系。”
说完照旧在晚媚手腕划了一道血口，让血蛊虫逆行而上，渐渐在血液中化作一团热意。
晚媚张口抽气，周身热意难当，热汗渐渐濡湿了头发。
公子微凉的掌这时迎了上来，按在她背，引导真气流转。
晚媚这时有种感觉，觉得身体里每个气穴都被这道真气贯通，象初春闭合的花苞依次打开，虽然有些痛楚，可也说不出的快活，忍不住轻轻呻吟了声。
“每天辰时一刻，你就按照这个路数运转真气。”最后公子收手发话：“共计通过一百零八个穴位，我已经将它们都画了下来，回头你带走。你虽然练了徘徊生死诀，但内力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晚媚连忙点头，还没发话手里已经多了样东西，是一根细长的皮鞭，纯黑色，遇光时隐约七彩，把手是欲滴的翠绿色。
“试试吧。”公子垂眼，手收回搭上了额头。
晚媚迎风将长鞭抖了抖，只觉得鞭身极轻却很灵活，最奇特的是舞动时居然不带起一点风声。
她于是轻声：“公子的意思是，这个以后就做我的兵刃吗？”
“它的名字叫做神隐，也算件神器，就是有点难捉摸。”
公子淡淡道，从晚媚手里接过长鞭，右臂优雅的舒展开，那长鞭立时迎风而动，卷起了案头油灯。
油灯于是在半空翻飞，先是路数诡谲，后来又急转往上，到顶时火光大盛，如破云之燕振开双翅。
“这是鞭法中最简单的一式，叫做穿云破。”公子还是冷声：“我做三次，你记牢，半个月之后我会再来这里，到时你最好已经学会。”
言语间是不容置疑的武断，可晚媚定睛，心里却没有半点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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