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会所里很热，像是骄阳下的沙漠，蒸腾着各路名牌香水和化妆品，散发出混杂的闷香。
然而舞池里的人们毫无察觉，不断的爆出嘈杂的声浪，直到口干舌燥才发觉这里只有酒。
不过年轻人们并不在意，五彩斑斓的炫目光线在空中转动，随着打碟师控制的音乐节奏交叉相撞，在它们的照射下，水和酒看起来没什么分别。
在这里，即便是一杯清水也会被光染出糜绚的颜色。
卡座里也有人切切私语，不过只是朋友间的聚会闲聊，真正谈事情的人不会选在这里。
“还是五楼安静一点”，托着果盘的花名叫阿昆的侍者暗暗想道，他看惯了夜里的灯红酒绿，转到角落里等待员工专用的电梯。
随着电梯门的缓缓合拢，上好的隔音材料发挥了作用，这个密闭的空间才清净了一些。
这也没办法，天湖会所是燕平市明阳区最大的会所，每夜客流量几乎上千，光是顶级包房就有二十个，每月至少有一个消费百万，是名副其实的“现金奶牛”。
不过庞大的资本都属于层层身份掩护后的老板，对于像阿昆这种最底下的服务生，就算是每夜身处金钱漩涡之中，也不可能分得到一杯羹。
明明这资本的风口离他很近，偏偏就是不得其门而入。留给他的只有虚无和焦虑，还有永恒的对金钱的追逐。
但是蛇有蛇路，鼠有鼠道，阿昆也有自己的办法。
阿昆对着电梯里面的镜子，从下到上的打量着自己。铮亮的皮鞋往上是笔挺的黑色西装裤，紧绷的白衬衫勾勒出肌肉饱满的上身，精致的蝴蝶结别在尖硬的衣领下。
这是天湖会所里所有男侍者统一的着装，不同的只是脸而已。
阿昆端详着自己的脸，被酒色侵染的有些浑浊的眸子。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再睁开稍显明亮了几分。这才满意的上移目光，看自己新做的韩流明星同款的锡纸烫。
这一次他是野心勃勃，主动揽下了第二间顶级包房的服务。
五楼是天湖会所留给熟客的，每个包间都有固定的主人，而五楼第二间包房的主人是程家的小女儿，圈内有名的半个ABC，作风与国内不同。
这对于他或许是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502的房间门并没有关，阿昆端着果盘站在门口，挂着轻飘飘的笑容，慢慢的叩着门板。
这里所有的房间，布局隐蔽性都极强，即便是开着门，里面的情况在门口也是看不全的。阿昆得到允许进去后，只见沙发上倚坐着两个人，连一个眼风都没有分给他。
包房是复式的，小二层是柔软的大床，方便客人就近就有地方接受某些服务。一层是宽阔的沙发，前面舞台不高，上面仅有两个赤膊带着领结的男子在说着什么。
因为他进来而中断的对话继续，选段听不出来，可是那一捧一逗的表演形式和语调，分明是在说相声。
阿昆心下纳罕，这可是奇了，天湖是什么地？销金窟，温柔乡，风尘繁华地。
开房听相声这种行为，跟去网吧包宿玩一晚上扫雷一样，摆架子也没见过这么摆的，近乎于砸场子了。
饶是见怪不怪得多了，阿昆脚下也是顿了一顿，才朝前走去。
沙发上坐着两位女孩，年龄都不大，二十左右。左侧那位端着酒杯，满脸写着百无聊赖，她就是阿昆此行的目标，富商程家的小女儿程文怡。
一席小方领红裙，长发大波浪垂下来，红宝石的耳钉在黑发间若隐若现。放在一般人身上或许有些喧宾夺主，难免关注衣服大过于关注人，但是程文怡那明艳立体的五官却很难让人忽略。
不过此刻的她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眼睛向下盯着手里晃动的浅酒，剩的液体虽不多，但是晃得很用力，上升到最高时险险的抵在杯沿下。
阿昆草草看了一眼，心下微凉，先想的是今天出师不利，恐怕撞到霉头上了。接着又一转念，富贵险中求，若是能在她不高兴的时候，有本事哄得她开心，反而比起平时，更能被她看在眼里。
天湖一律是跪式服务，阿昆半跪着将手中果盘放下，轻轻揭开圆顶镀银的金属盖，里面是三层的水晶架，各式进口水果切得形状整齐，按照特质摆放有序。
他轻巧的开口，声音柔软得几近飘忽，“程小姐，最上层是日本最新代的黄龙果，口感比之前的都要甜，您要不要试试？”
都是熟客，其实没什么介绍的必要，他这般画蛇添足，只是想多说几句话，凸显自己口齿清晰，聪明伶俐。
阿昆说着，匆匆向上看了一眼，没看到程文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便大着胆子用餐盘旁边的银质叉子戳了一块，试图举过去。
阿昆心下忐忑，刚举到半路便听见慵懒的声音，带着令行禁止的力度，说道：“出去。”
捏着叉子的手顿住，他不甘心的再试一次，“程小姐，还是我来……”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程文怡停止了漫无目的的摇晃酒杯，抬眼看着他语调不变，“滚出去，年纪这么大了，还敢凑我跟前儿来，怎么，寒碜谁呢？”
燕京的口音吞字明显，拖着尾调带着拐，讥讽也连消带打的透着懒，好像半开玩笑似的，难免杀伤力不足。若是有脸皮厚话术高的，上赶着迎上去，说不定还能转危为安，反倒讨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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