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暴雨总是给人一种摧枯拉朽的强势之感, 那劈天裂地的闪电将这浓的化不开的黑夜划出一道道惊心动魄的伤口, 惊雷滚滚, 似在头顶炸开, 翻云覆雨, 声嘶力竭的绝望。急促的雨点砸在窗下的芭蕉叶上,闷闷钝钝的声响, 似是那迟钝的心跳。
我斜靠在榻上, 浑身痛的微微发抖,宁则荇挑了挑桌上的油灯, 将那昏暗的灯光拨的亮了些, 坐在桌旁静静地看着我。我垂下眼,轻声道:“我和爹爹的事, 想必您也知道了。”
他沉默半晌, 才凝着脸色慢慢的点了点头。我揉了揉跳痛着的太阳穴, 脑中一阵阵撕裂般的痛, 扯出一个苦笑,顿了顿,闭了眼,缓缓道:“以后, 爹爹就麻烦您照顾了。”
他脸色一沉, 沉声道:“为何这样说?”
我苦笑一声, 道:“那权清流给爹爹他们下的毒是可解, 不过……人醒来, 以前的记忆也就没有了。”
他一愣, “记忆……没有了?”
我出神的看着那桌上的油灯,橘黄的灯火上袅袅的纠缠着一丝黑色的烟雾,分外缠绵的遁入那黑夜中,声音有些飘渺,只是喃喃道:“他醒来便记不得自己是谁,我是谁,你是谁,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何人,他的一切会重新变成一张白纸,任你我涂画,他的一切认知都将由你我重新填写,虽然那即将是一个谎言,但我总是希望他能好好的……”
“你可是和那权清流达成了什么条件?”他打断我,低声道,“可是他那出尘要挟你?其实凭着我和摄政王的实力还是可以……”
我轻笑着摇头,叹息道:“其实您更清楚不是吗?那权清流无牵无挂,孤身一人,根本无从牵制,再说皇上又一直惦记着他,如今皇上能不计前嫌,大概也和摄政王谈了什么关于权清流的条件吧。只是,无论怎样,爹爹他……等不得。”
宁则荇沉默了些许,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扯了扯身上的薄被裹得紧了些,那从心底冒出来的寒气逐渐的顺着骨头缝向全身蔓延,指尖都似是冰的,只是那心尖上却火烧火燎的痛。皱了皱眉,淡淡说道:“那权清流也没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不过是要我跟着他五年。而且,”我顿了顿,从怀中掏出那木石图递给他,道:“他说那霍青膺那里的木石图是假的,将这真的给了我,只是权清流终究还是心思多,还是最好将那霍青膺找着了再说吧。”
他截了图,凑着灯光仔细的瞧了,沉着脸道:“确实是木石图。”一边小心的叠好收在了怀里。
我看了宁则荇一眼,笑了笑,道:“爹爹自此失了记忆,将我忘了,我亦走了,这结果听起来对您来说似是个好消息……”
他沉着脸打断我,轻喝道:“宁罂,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说笑么?”
我敛了笑容,垂下眼,眼眶有些发热,咬了咬唇,低声道:“他醒来了,就……不要告诉他我的事了。宁府三少爷在这次动乱中……下落不明。”
宁则荇沉默的看着我,半晌才摇头叹道:“你这是何苦来……”
我摇摇头,轻笑道:“他醒来我不能在他身边,又何必告诉他我这样一个人惹他烦恼?”
“还有,那丞相府的地牢里可是关了一个叫小叶子的小厮?爹爹答应了我,让我带他出来。”
宁则荇点头,道:“好。只是你……”
“我明日便要跟着那权清流走了,爹爹和逐月他们就拜托您了。”我掀了被子,摇摇晃晃的下了床,一个趔趄,被宁则荇眼疾手快的扶着。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我垂下眼帘,沉声道:“宁罂只是希望您能帮着瞒着,虽知道不易,但亦别无他法。”
他轻轻的点点头,我有些虚浮的站好,朝他略微点头,道:“我走了以后,亦不用派人跟着我或是寻我,就……这样罢。我先去看看爹爹。”
推门出去,急速而落的暴雨砸在满是青苔的石阶上,却见听风在廊外站着,黑暗中只是在那廊下定定的站着,看不清他的表情,一双清泉般的眼睛闪闪的,无声的看着我。
我心知他定是听到我方才和宁则荇的对话了,心下苦涩,只是和他擦身而过,低语道:“师傅好好照顾逐月罢,莫要负了他。”
他心里定也是极为难受的吧?只是不知道,和他不得不面对逐月陌生的眼神相比,我想要守着宁出尘而不得,那个更为残忍?
撑了竹伞在雨中有些茫然的机械行走,黑暗中路途泥泞,不辨方向,似是没有尽头。眼前有些模糊,衣袍早已湿透了,抬头仰望着黑沉沉的夜空,豆大的雨滴趁着风砸在脸上,冰冷无情的触感,微微苦笑,低下头一只手轻轻的揉了揉眼睛,喃喃低语:“这雨……怎么这样大呢?”
有些恍惚的朝宁出尘所在的听雨阁去了,脚下却不知是路途泥泞还是为何,竟重的抬不起步子来。在那门外呆立半晌,缓缓的推门进去了。
昏黄的灯光下,那人安静的侧脸,依旧俊朗皎若月,清冷似晨星。
在门口呆呆的看着他,有些恍惚的伸了手去,在空中一点一点描画着那沉在昏暗的朦胧灯光中的侧脸,不禁有些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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