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惊艳时光
小院清风，碧水闲茶，看阳光雨色，云飞涛走，别有情肠。看窗掩日影，溪桥梅柳，别具佳韵。如此闲逸时光，于滔滔俗世，是莫大的奢侈。倘若可以，我愿用一生的修行，换取世间最平淡简约的幸福。
民国岁月，动荡亦安稳，古朴亦新潮，跳跃亦沉静。若我生于民国，定然是每日深居闺房，过着针线女红，煮茶读书的日子。有那么一种人，生来便可以温柔于岁月，惊艳于时光。无论她处身何地，邂逅何人，所遇何事，皆让人动魄惊心。
她是陆小曼，在她身上，丝毫寻不到传统闺秀的保守恬静。她是有气场、有格局的女子，她大方亦通达，柔情更惊艳。陆小曼是幸运的，她不似张爱玲，在没落的贵族家庭，过着屈辱飘摇的生活。她有严父慈母的庇佑，不受外界风云干扰，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看今生想看的风景。
北京圣心学堂，为法国人所创办。于这里就读的，是居住于北京的外国青少年，以及一些军政界的贵族子女。所学课程为英文、法文、钢琴、舞蹈、油画、礼仪。陆小曼在这里接受典雅时尚的西式教育，让原本就不肯循规蹈矩的她，思想和灵魂更加随心所欲。
尽管圣心学堂名媛云集，可陆小曼在这里风云不尽，红颜尽欢。她凭借自己的美貌与才识，成为学堂里的东方美人，校园皇后。她是雨后京城里优雅的清风，是湛蓝天空自在的白云，落落大方，不可一世。
她的美，不是虚无缥缈，她的才，也不是附庸风雅。她流淌有韵的琴音，似春风徐徐缓缓，醉人心魄。她柔软娇媚的身段，于舞池里旋转，成了顾盼悠悠的风景。她写得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她通晓几国语言，她的油画被人购买收藏。
陆小曼每次到剧院或中央公园游园会时，多少人为之前呼后拥。为她拎包，持外衣，哪怕可以离她近些，闻到她的呼吸，都是无上尊荣。那时的陆小曼，风华正茂，傲视众生，他们甘愿做她的臣仆，只为换取她的一颦一笑。
陆小曼的美，纵横四海，可她始终以高傲的姿态，冷看诸多的追求者，不屑于他们欣赏的目光。也许，鲜花和掌声，可以满足她的虚荣，却没有谁，能够懂得她内心深处的寂寞。于千万人中的孤独，是真的孤独。有多少爱慕，就会有多少嫉妒，人性善良亦残忍。柔弱的她，又拿什么来抵挡那潮水般汹涌的追求？
当有一天，她褪去华丽的外衣，失去了光洁的色彩，生活能给她的，又会是些什么？陆小曼不知道，当初她被鲜花簇拥的人生，亦会遭遇冷落的结局。曾经尾随她身后的翩翩男子，被人世的风雨消磨，最后都去了哪里？
当时北洋政府的外交部长顾维钧要求圣心学堂举荐一名精通法文、英文，漂亮多才，气质出众女生参加接待外国使节工作，陆小曼成了那颗璀璨惊世的明珠。也因此，她名闻于北京社交界，走上一条落英缤纷，炫丽至极的路。
“北京的外交部常常举行交际舞会，小曼是跳舞能手，假定这天舞池中没有她的倩影，几乎阖座为之不快，中外男宾，固然为之倾倒，就是中外女宾，好像看了她也目眩神迷，欲与一言以为快。而她的举措得体，发言又温柔，仪态万方，无与伦比。”
陆小曼带着与生俱来的艺术气质，柔美曼妙的身段，优雅轻盈的姿态，风云于繁花似锦的上流社会。她是独一无二的名媛，是惊鸿仙子，那些贞静如水的旧色女子，大家闺秀，何曾有她的衣袂翩然，出尘绝代？
她在五光十色的红尘里，用她华贵气度，悠悠暗香，接受万千荣宠。她不是林徽因，在人间四月，以娉婷的姿态，等待一朵清新的莲开。也不是张爱玲，用华美的旗袍，遮掩内心的彷徨与落寞。她的生活不需要平淡，她的人生注定精彩。她不在乎与谁齐名，更不在乎于历史的某个段落，留下只字片语的痕迹。
她热情如火，也冷若冰霜，她送往迎来，亦拒人千里。三年的外交翻译生涯，点缀了她一世的荣光。她艳冠群芳，霎时间红遍了整座北京城。她诚心爱国，机灵地应付那些蔑视华人的外国人。在变幻无常的社交场中，陆小曼用她冰雪聪慧，翻云覆雨，游刃有余。
也正是这时，陆小曼与上海的唐瑛，获得“南唐北陆”的美称。这样的一代名媛佳丽，也只是岁月长廊里，一道飘忽而过的风景。那些曾经仰视，为之颠倒的人，皆已擦肩远去，在自己的世界里，守着小小幸福，安然老去。又何曾真正记得，那华丽的许多。
她这一生，不曾浓墨重彩，无须脂粉堆砌，举手投足尽是风情，韵味。她的美，自在天然，在任何场合，任何时候，都光艳夺目。纵算多年以后，她容颜憔损，繁华落尽，那种内在的风骨，始终傲然尘世。
顾维钧曾说：“陆建三的面孔，一点也不聪明，可是他女儿陆小曼，却那样漂亮，聪明。”这个眉眼若画、风姿万千的女子，是一枝美艳妩媚的海棠，可以雅致宜人，亦可以萎谢成尘。面对世人的赞赏和嘲讽，她都应付自如，无大喜，亦无大悲。
你看陆小曼留于世间的照片，素颜冰心，内敛沉静，始终微笑着，丝毫看不出她心高气傲。我似乎可以在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读出浅浅落寞，淡淡凉薄。许多时候，我亦险些被这妖精迷惑，竟忘了，我只是她深深庭院里的一株草木，连过客都算不上。纵然我用尽华丽的言语，也道不出那深入骨髓的寂寞与悲凉。
她享受过世间万丈荣光，也遭遇了种种苦难劫数。她虽有倾城之容，却一生病骨纠缠。她拥有高过云天的吹捧，也收拾过狼狈不堪的残局。人生这局棋，她没有输过，又或者，她输得起。无论是笑傲烟火花丛，还是寂寥低调地转身，她始终是陆小曼。
岁月在她年华正好的时候，给了她太多的慈悲。在没有伤害的日子里，她我行我素，顾盼飞扬。谁知道，这朵嫣然微笑的海棠，明媚于春天的枝头，又究竟会情归何处，花落谁家？
那时的陆小曼，每日奔走谈笑于人群，潇洒游戏于舞池，尚不知情感的那本书，需要如何撰写。她不知道，谁会是她巷陌转角处的相逢，谁又会是她过尽人海的归宿。
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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