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跪下去谢了恩,双手平举过头顶,接过贺礼的那一秒,父亲似乎在我身边缓缓吁出了一口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赐安远侯掌珠萧云迟于南岚锦王岚锦年为妃。
我在心底默念了一遍,没来得及表达一下我的愤慨或者难过,房门外已经有人扬声喊了一句,“吉时到!”
父亲俯低身子来扶我,也许是察觉到了我的轻颤,他不由地放柔了声线,“迟儿莫怕,南岚皇室都欢天喜地等着你嫁过去呢。”
我苦笑,南岚皇室,欢天喜地?
我区区一个萧云迟,竟值得他们欢天喜地么?我抬起眼睫,对着父亲静静地笑,“父亲,他们要娶的、要等的,真的是我么?”
不是我,自然不是。
我之所以会一阵阵手脚冰凉,并不是因为舒长夜违背了我们的约誓,也并不是因为他反手把我赐给了别人为妻,而是——父亲的态度。
我虽然刁蛮,虽然任性,却并不蠢笨。父亲不许萧紫宸见我,无非是怕他对我提及新帝舒鸢,而父亲说了一句“我会让你对他失望透底”的当夜,皇帝赐婚的诏书就到了,这一切,契合得太过微妙。
我抓住父亲的手,迎上他目光深邃几不见底的深墨色眸子,嗓音微微发颤,“父亲,别、别……我嫁。我愿意。”
父亲盯着我看了好久,嘴角泛起凉凉的苍白,良久之后,才徐徐勾出一抹笑容来,“迟儿,要怪,只能怪……你先见到的不是锦儿。”
锦儿,锦儿!就是这个混账锦王,就是他害得父亲迷了心窍,就是他害得我要和舒长夜擦肩一辈子!
我勾着嘴角,终于对父亲盈出了一抹甜甜的娇笑,“是谁都好——父亲喜欢,最重要。”
我不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拙劣,至少看到了父亲的眸子里绽放出点点的欣慰光彩,我听见喜娘在门外催促了,就扯了父亲家常袍服的衣袖,到镜前让他看我如此妆容可好。
父亲朗然地笑,“我的迟儿是临安城中出了名的绝色,岂有不好之理?”他轻轻拍我脑袋,“到了南岚无须拘束,南岚皇帝和为父,乃是八拜之交。”
我的睫毛颤了一颤,十五年了,直到出阁前的这一秒,父亲才对我提及这么重要的事。他是有心,还是无意?
我略略甩了甩头,把恼人的心思甩出去,父亲替我盖上了鲜艳如火的丝帕,笑着牵过我手,“我的迟儿,要嫁人喽。”
多么奇异,女儿出阁,我父亲无半分不舍,而我,也没有丝毫的难过之意。
我是抱定了要逃婚的心思,父亲呢?他……果真是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然做好了让我远嫁到南岚去的准备?
我低低嘀咕,“锦儿,锦儿,岚锦年……这名字,可真够半男不女。”
父亲攥紧了我的手掌,牵我迈过门槛,静静听我近乎玩闹的自言自语。
我也像是彻底忘记了舒长夜这个名字,绝口不提。
——我记得清晰,六岁那年,我养了一只鹦鹉“阿惜”,百般喜爱。父亲见我喜欢,命人仔细照顾它,比我还要呵护备至。
后来有一日鹦鹉无意中啄伤了我,父亲几乎当机立断地劈手摔死了它,眼都不眨。
从那时我便明白了,我的父亲是最最疼我的,疼到,连一只鸟伤到我都不允许。
他为我选了岚锦年,就容不得舒长夜成为我嫁过去的阻碍——
我不能让舒长夜,成为下一个阿惜。
锣鼓喧天,鼓乐齐鸣,我听见萧紫宸朗笑着招待观礼宾客的声音,抬起手想掀帕子看一眼,喜娘见状,忙阻道,“不可不可,大小姐,盖头可是要姑爷掀的!”
我讪讪放下手,似乎听到身边有一声低低的轻笑。
萧紫宸的声音也近了,又近了,他怎么朝着我的方向笑着问候了一句“锦王好”?
我正要开口说话,身后传来一声淡若清风的笑,那抹声音说不出的清雅,却又凉凉的,“提督大人好。”
萧紫宸也装模作样,温文尔雅,“早闻锦王声名,久仰久仰啊。”
我挑起嘴角嗤笑一声,萧紫宸你也是个好戏子啊,我怎么记得你第一次跟我提起锦王二字的时候,还言辞灼灼地说父亲怎么会选了这么一个没名没号的女婿呢?
南岚锦王语气疏离淡漠,根本听不出是什么心思,喜娘示意他该来牵我的手了,他踟蹰着半晌没有动静。
我忽地想起一事,朝萧紫宸站的地方抓过去,一把握住了他的胳膊。喜娘似乎又要来多事了,我急急扯了萧紫宸的胳膊往远处避了避。
萧紫宸声音痞痞,“哟,这么亲密不太好吧,你夫君可在边上看着呢!”
我就着他的胳膊拧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萧紫宸,你那碧落软剑……不会再向我讨回去了吧?”
我临出房门时,萧紫宸派丫鬟送来了一样东西,说是让我路上带着,以作念想。我嗤笑着接过来,打开一看眼都直了。
碧落!萧紫宸最最宝贵、平时连看都不舍得多给我看的软剑碧落!
他如今舍得忍痛割爱地把它送给我,自然是因为我要远嫁的关系,我打着逃婚的如意算盘,自然要趁萧紫宸被离别冲昏了头脑的此刻,引他作出一个义薄云天的承诺。
于是,我又往前凑了凑,追问道,“送都送出去了,不能再要回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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