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理由，否则……”
“你要杀我？”她问。
我无法回答，只能沉默。
那双清亮的眸子似乎一黯，再次锁定我时，竟多了几分陌生。
她道：“好，你也应该知道一切。你与苏衍青这么多年的虚情假意，便由你自己来衡量，他该杀，或是该留。”
我浑身一颤，她的话，已经只字不落地钻进了我耳里。
她说，当年，苏衍青亲手杀了他的结拜义兄楚天绝。
她说，楚天绝，是我的生父……
二十五年前，傅瑾从军，抱的是忠君爱国之心，其后，便遇见了苏衍青和楚天绝，三人意气相投，结为了金兰，并立下同生共死的誓言。不料在大燕讨伐北曌之战中，慕天翊担心楚天绝功高震主，又手握重兵，会对他不利，于是对楚天绝动了杀机。
在陇下的那片大漠里，三万大燕士兵中途倒戈，将楚天绝逼上了绝路。他英雄气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本可在几名楚家军的护持下杀出血路，但在最后关头，竟被最信任的兄弟苏衍青一剑了结了性命。
苏衍青抱走我，去王上面前邀功，夺了楚天绝的镇国将军之位，从此高官厚禄。
傅瑾眼中满是浓烈的恨意，对着已亡的慕天翊道：“如此君王，我忠他作甚！如此天下，我又护它作甚！独恨我现在还没杀了苏衍青，用他的血，一道祭大哥的在天之灵！”
我腿一软，讷讷道：“不可能！不会！小叔视我如同己出，我不相信，这么多年他都在骗我！”
“不相信吗？你可知慕天翊为何会选你做太子妃？”
我不明就里，看着傅瑾。
她道：“那是因为他也知道你是大哥之女，他和苏衍青定下这门亲事，便是要用这种方法困你一生，让你永远无法得知真相，永远将你囚在王宫。”
我一趔趄，好不容易握紧了剑柄，才使得自己没有跌坐在地。
傅瑾的话仍在继续：“你若还是不信，大可去问苏衍青，看看这段往事，他会不会昧着良心再骗你二十年。”
“别说了，别说了！”我捂住耳朵，不愿再听。
护我一世的人，是我杀父仇人。这二十几年的叔侄亲情，是否真如她所讲，只是虚情假意？泪模糊了双眼，我倏然明白了为什么关于楚天绝，小叔总是避而不谈，为什么王上说起赐婚的目的，他会无言以对。
可他用自己的身体护着我不被炸伤，幼年替我梳发髻的模样都还历历在目，怎么可能是骗我的呢？
难道，真是沧江一梦镜花影……
我喉头哽咽着，还想说什么。不远处，忽然闪过一袭蓝色身影，朝着囚室走去。
我收敛下心神，喝道：“慕容谦你站住！”
他的背影一顿，未几，又往前行。
我拔剑遥指他，寒声道：“我不知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你听清楚，今日你若打开了囚室，我苏愉悦在此立誓，今后有生之年，但凡你我相见，恩断情绝，不死不休！”
听闻此言，他好像没有半点儿犹豫，手按上石壁上的机关，轻车熟路地打开了那扇被蛛网尘封的石门。
那一刹，我心痛得忘了处境。
原来，我在他心底，也不过如此。我治不好他的心病，也不能与他共沉沦。
深吸一口气，我足下轻点，朝他掠过去，就在快逼近他之时，地底一圈火药被引爆了。我惊骇之下，收剑回身，没来得及闪躲，被这爆炸的威力轰出了数丈远，重重摔在地上。
巨大的爆炸声在我耳内盘旋，尖啸回荡。我痛苦地抱着头，迷迷糊糊地看着慕容谦一步步走进密室。傅瑾和慕向南见状，皆跑过来查看我的状况。我不知道自己伤在哪里，只觉浑身都疼，胸膛处尤其疼得厉害。
我一眨眼，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迷迷糊糊地支撑着坐起来，看见最后的画面，是慕容谦自密室里倒飞出来，躺在地上。一名衣衫褴褛、头发苍白的老者紧随其后。他一脚踩在慕容谦肩头，目光充斥着凶狠残戾，满是恨意。
傅瑾惊愕时，不禁道出了他的名字——
“慕珩。”
大概是一个梦。
梦里天地荒芜，唯有茫茫的云雾缭绕在身周。我看不清前路，只能四下摸索。不知过了多久，我奋力奔跑起来，一种莫名的恐惧在我心头蔓延，让我慌不择路。
号角声突兀地响起，惊动了四周。
白雾散尽，我眼前出现千军万马，扬起的黄沙遮天蔽日，脚下的土壤亦为之震动。我下意识地想抽出背上重剑以作应对，却不料手里捞了个空。
两鬓冷汗直下，我不由得后退。原以为这杀伐是冲我而来，然而这些兵将只是与我擦肩而过，气势高昂地杀向了我身后。我一回头，瞥见尸山上，一名男子身着金灿灿的铠甲，长枪浴血，三千青丝尽显狂态地散在风中。他满脸染着鲜血，不改傲气地站在那里，眼中尽是睥睨天下的男儿豪气。
汹涌的攻势被他一次次挡下，人群里，有人在高喝：“杀了楚天绝！”
我一怔，眼睁睁地看着这楚天绝一人难敌众将，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热血染红了衣冠。
他说：“要杀我，先学会仰望我！”
枪势更添凌厉，拥上去的人无一生还。楚天绝劈开一条道，远远向我走来。临近时，他模糊不清的容颜似在朝我笑。他说：“你是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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