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俩嘀嘀咕咕了半天，君敷才想起来带她去拜望了母亲。
君老太与君芜说了会儿话，明明看着她在身边是极高兴的，这会儿只是老泪纵横着，只怕她在生出什么祸事一般。
老人家卧榻已有几年了，身子一倒下就没再好过，总想着有生之年能够阖家聚在一起，君芜是老四，她的底下还有一个老五，只可惜与她有教养之恩的师父病重了，她守着师父不肯回家来。
她们几个姐妹脾性各不相同，老大君衡稳重自持她是最放心的，老三性情松散是个能看得开的人，老四自小聪慧好学且已经成家立室没什么可担忧，老五跟着华睢读书识礼，日后如何自有她的造化，唯独老二是最让她操心的，她从来不对读书上心就罢了，偏偏性格还与姐妹们大不相同，快要及冠的年纪也没见她对什么男子用过真心，想到这里，不免又是一番伤心。
君芜哪里知道母亲的心思，只当她是在担心君衡和君册进宫的事，便握着她的手安慰道：“陛下只是临时起意找她们进宫，必不会有大事的。”
老夫人枯木似的手颤着摸了摸君芜的脸，叹道：“老二，你自小是个痴人，我最放不下，撑着这口气只想看你们几个各自安好罢了。”
“母亲，我知道。”
君芜心里一阵伤心，将母亲的手抵在脸上，眼泪蓦地下来了，她怕老人家看见难过，偷偷抹了去，又道：“母亲，您健朗起来就是女儿最大的福报。”
夜间老太君强撑起来与家里几个人用了饭，席间玩笑一会儿便回房躺下了。
沈渊服侍老人家躺下以后也回房歇着，忽然听见一阵急急地敲门声。
他忙打开门却见是君衡回来了。
君衡满身酒气，脸上熏红着，他给君衡倒了杯水却被君衡推了开，君衡绕过他顾自上榻衣服衣裳也不脱，沈渊捧着茶杯尴尬站着只好叫了丫鬟过来给君衡更衣就寝，自己去厨房给她煮醒酒汤。
君芜房间的灯还亮着，她和莫不题说了会儿话，莫不题问她过年期间都要去哪些人家拜访，君芜是最烦这些事情的，偏生莫不题却要她把自己也带着。
君芜看着她一个头两个大，虽然师爷是趋炎附势的人，可是脸皮之厚实在汗颜，她有些恼了就要把人往屋外推。
两人正推攘着就听见君衡屋里传来一阵瓷器被砸烂的响动。
她忙披了件外衫就过去看，出了院子，听见君敷正在屋里叫骂着呢：“吵！吵！吵！君衡！你有完没完！”
她路过君敷房间扣了下门道：“狼心狗肺的东西，睡你的觉去。”
老四收了嗓子，却是提醒君芜，“别管他们俩的破事，到时候两边不是人。”
君芜心想她还有理了，正想进去教训她，那畔君衡的房里又响起一阵砸洒东西的动静。
君衡房门大敞着，沈渊和几个丫鬟正蹲在地上收拾碎片，君衡应是喝醉了，脸上是烈酒烧出的红晕，不顾丫鬟的拉扯还要砸东西，沈渊这会儿幽幽说了一句：“你有怨气尽可以往我身上撒，不必糟践这些东西。”
君衡听见这话晃晃悠悠朝沈渊走了过去，眼角是赤红着的，望着他半晌，沈渊与她对视毫不示弱，缓缓站起身，淡淡说道：“你打吧。”
君衡毕竟不是对夫君动粗的野蛮人，她只是冷冷望着沈渊，从怀里扯了一样东西出来砸到沈渊身上，声音全不似她佯装的强势，那是很微弱到有些扭曲的声音：“沈渊……你太让我失望了。”
地上从沈渊身上滚下去的是一块碧色玉玦，沈渊望见瞬时苍白了脸，君衡见到他的反应，苦笑了声，绕过他径自出了门。
君芜冲过去就见君衡满脸不高兴的出门，便拉住了君衡的胳膊，问道：“你们有什么误会就说清楚，这么仇人似的做什么？”
君衡把她的手打了开，朝屋里望着一眼，沈渊依旧苍白着脸站着，灯光底下是个不知所措的模样，她扶着额，叹着气道：“他嫁给我之前的那些我都不在乎，可我给过他那么多次坦白的机会，他不在意也就罢了，现在还和那个人藕断丝连，他把我当成什么！”
君芜听完君衡的话，不可置信的看向沈渊，风儿打着卷吹进屋里，沈渊单薄的站着，手里紧紧攥着玉玦，终是不置一词。
君衡失望地看着他，眼里不知何时竟蓄了泪水，堆在眼角，她的声音扭曲着问沈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沈渊，你还是不想解释吗？”
君芜进了屋扯着沈渊的衣袖，“姐夫，你快说啊，君衡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渊低着头，乌黑的发披散着，一身单薄的白衣，冷清的灯火下面只能依稀听他说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转过头望着君衡，点漆的眼眸幽深如潭，淡淡说道：“君衡，休了我吧。”
明月皎皎的悬挂着，院子里突然安静了，君衡站在屋外，寒恻恻的风吹不完一样刮得人心都乱了，她直挺着的背脊在寒风凛冽里屹立着，感到自己面前像是有一口望不见底的深渊，她悬在上面提心吊胆着，不知何时就会被扯进去一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站在屋里，白这张脸，好像他才是遭到背叛的那一个。
他怎么就可以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些话，难道她给出了真心就要被他这么糟践？君衡望过去，声音总算不再那么扭曲，只是仿佛用尽力气嘶吼过后一样的嘶哑，“我会的，只是不是现在。”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君芜看了看沈渊又看了看君衡的背影，忙追了过去，“君衡！”
自她走了，沈渊才力竭一般跪倒在地，他掐着玉玦的指尖已经紫了自己却没发觉，这会儿一阵阵疼起来，然而这点疼比起心口里的，实在算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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