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玖等一众将士坐南朝北，抵抗北方狄族入侵，如今烟飞东南，风向与北燕进攻的方向相同。
也就是说，接下来若是使用火攻，对守城军是绝对没有益处的。甚至他们自己的远程攻击也十分受限。
“大人！”身后传来焦急的喊声。
时玖没回头，摆手示意他们冷静。
这般风向，连时玖之前想的法子都得延期使用，他们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时玖抬头看向天际，天朗气清，正是好时候。
城楼下乌烟瘴气，时玖眯眼，看向楼下五五一队的北燕军，他们手上似乎还抬着一个个黑黝黝圆滚滚的东西。
时玖超前走了几步，身子微微前倾朝下试图看得更清楚些。待北燕军使用投石机将第一个黑疙瘩掷出来，时玖脸色大变，几步约上城楼，嘶声喊道：“一轮回防，弓箭手掩护！”
可惜时玖反应虽快，却还是慢了一步。
不知他们私下演练了多久，北燕军的第一个黑疙瘩被准确地掷了上楼。所过之处带起一片片滚烫的热浪，被碰到砸到的守城军里一片嘶嚎。
铁疙瘩还没到能破坏长城的程度，但是砸到城楼上的铁质流星锤有西瓜大小，内里中空，似乎挟着碳火一类短时间恒热的东西。
“轰隆”一声震响，砸上了守城军的心头。
时玖下令全体退后三步，自己爬得更高了些，眉头紧锁着观察城楼下的局势，看到北燕军结阵，黑压压排成一排都抬着黑疙瘩，心里大呼不妙。
当此时，终于有人来传：“禀报大人！顾参将到了！”
时玖闻言精神一阵，眼前一花，险些从高台上跌下来。
“不用扶我！快，传我令！让顾参将在预备好的流弹里加点料！”
通传的小兵一张脸折腾的灰黑，听得云里雾里。
“告诉他在原本准备好的材料里添水。不用太多，能增加重量，不被西北风吹得伤到自己人就成！”时玖大声喝道。
“是！”
“弓箭手掩护，步兵预备——”时玖眼看着北燕军抓住空档，开始攀登城楼，眯眼喊道：“准备近战！”
“杀——”
一旦开启近战，流血丧命在所难免。
巨石被滚着推上城楼，再从城楼推下去，也有漏网之鱼已经攀登上来。一时间臂断肢残，鲜血四下飞溅。
时玖觉得满目都是刺眼的血红，可他连眨眼都不敢，生怕一个错视便来不及救一个本该被救下的士兵，害他枉死。
人数本就不多的守城军损失惨重，底下北燕兵士也没吃好处，折损更多。奈何北燕军基数大，照这么耗下去，梁州军迟早要耗完的。
正当两方僵持之时，顾参将受时玖嘱托改良的四台投石机终于被推上了城楼。
时玖也来不及多说，直接下令投掷。
城楼下的北燕军还没从进展中缓过神来，就感觉到天上掉下来一个团子，好像软绵绵的，离得近了还有点说不出来的味道……
“啊——”
商瞿布森正在注意城楼上的战况，身边突然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嚎叫声。
“怎么回事？！”
“报……不知梁州军的投石机投掷下来什么，我方勇士被沾到的部位，都立刻被烧腐坏了……”
“腐坏？”商瞿布森皱眉。
那人正是商瞿布森那可儿中的一个，也不多话，直接拖过来一个被不明物质沾染到的北燕勇士。
商瞿布森低头一看，眉头就锁紧了。地上那人还在痛苦地挣扎左上臂已经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待他要伸手去碰，却被拖人过来的那位拦下了。
“大汗不可碰！这上面的东西，沾上就会让皮肉腐坏，邪性得很……”
商瞿布森抬眼看向城脚下被流弹打散的持有天火的小队，眼中阴晴不定。
与此同时，好不容易攻上城楼的北燕军因为失去背后天火的支援逐渐力不能支。梁州军的压力骤减，时玖看着己方局势稍缓，长长出了一口气。
投石机确实有改良，射程有增进，但是投出去的东西才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时玖没让他们投石，而是下令让顾参将搜集整个梁州城药铺子里头的绿矾搜集起来，熬制成具有腐蚀性的液体绿矾水，灌在坛子里密封好，作为投掷的材料。
时玖幼年缠绵病榻，各种医工的杂书没少读，没想到还真让他歪打正着用上了。
商瞿布森面色阴沉，冷哼道：“雕虫小技！”
“传我令，换上牛皮护甲，计算狼牙锤个数，前锋冲上去！”
梁州军还没喘匀一口气，方才攻势缓慢下来的北燕军发起了更为凶猛的冲锋。
时玖心里呕出一口老血，咬咬牙，张弓搭箭，连手指被弓箭磨破也顾不得，弓柄被他指头拿捏的位置一片殷红。
北燕的牛皮护甲确实能抵挡一些绿矾水的腐蚀，但是效果有限。时玖这边绿矾水的数量就那么多。所以双方僵持不下，拼着一口气，看谁先耗不过谁。
时玖也不知道这场战争持续了多久，连日头也没功夫去看，精神始终处于紧绷的状态。
他一直在对自己说一句话：一定要守住。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久到时玖都要撑不住了，北燕军突然整军回撤。
时玖茫然地看着北燕军如潮水般退却，膝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随着北燕军的回撤，袁嘉手下斥候归来。
“报——侯爷和商将军一路势如破竹，如今兵围北燕王城——”
袁嘉跟商瞿远走折腾的一出围魏救赵，终于走到最后一步。
时玖脑中一阵嗡嗡作响，霎时间天水开阔，他仿佛看到鱼龙潜行的翻涌，地啸山崩，泰山倾塌于眼底。
然后山水仍漫，太阳依旧红。
“太好了……”时玖喃喃低语，一瞬间卸了气力，全没形象地瘫坐在地，遥望远方的草长莺飞。
在他身后，南边传递新亭的捷报的快马也踏进了梁州城。
明月当空，星辰夜语。草长莺飞，万物复苏。万千魂灵皈依，不尽流灵还故。江山更迭，时移世易。大楚江山飘摇多岁，终归不负滚滚东逝的一代国人，至此复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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