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饭店里出来，戴默泽开车上了主道。他车速不快。昨夜下了大雾，今天一直没出太阳，所以现在还没散。不过能见度比起昨天的不到十米已经好得多，至少一百米不成问题。道路两边种的是白桦树，因为是冬天，主干涂白了一部分。并且雾气遇冷形成了树挂。细枝像裹了一层银袄。
若隐若现的雾气，树枝上瑰丽的冰晶，这一切都给戴默泽一种海市蜃楼的不真实感。
红灯。他停车。这个信号向来很长，趁着这个机会，戴默泽拿出手机拍照。他想把眼前这美丽神奇的景色和沈一枚分享。如果她愿意走动的话，他想，他们可以一起出来拍张照片。因为听广播说，这次的雾凇美景今年可能也就这一次了。
希望到家的时候，美景还在。
戴默泽占的是最右侧的道路。左边挨着它停着一辆红色大货车。大货车侧面红底黄字写着：不忘初心，跟党走。他觉得新奇，也拍了下来，准备给沈一枚看。因为有大货车挡着，戴默泽只能拍右侧的风景。令他不如意的是，右侧有几根电线杆混了进来。其中有一个像是在致敬埃菲尔铁塔，斜斜地立着。
如果沈一枚喜欢的话，他们去巴黎玩一圈也不错。他想。
变绿灯了。戴默泽紧随着车流往前开，到下一个路口时本该左拐，可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攫住他。鬼使神差般，他没有转弯继续往前开。开过两个路口，他终于左转。汽车离开宽阔的主道，驶入了单行道。
他有些记不清了。窄道里兜了几圈冤路后，才找到那家花店。就是上次他跟踪沈一枚的那家。他当然不是去买花的，只是隐约觉得他会在这里看到他不想看到的人。
他正着把车停进车位，这样从车里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他又看到那个男人了。里面有两个客人，那个男人正在招呼他们。屋里似乎很冷，男人穿得很臃肿。
花店店面不大，很容易就能看出里面并没有沈一枚。戴默泽原本还担心沈一枚趁他不在家，又跑来见这个男人，但此刻没看见她，一种理所当然挤掉了他原来的忧心。因为他可比这个开花店的强多了。
看到这家花店，看到这个男人，难免会勾起戴默泽不好的记忆。戴默泽不想给自己找晦气，他开车想走。要是一会出太阳，雾凇都化了，那可就照不成相了。
然而，就在他刚要走的时候，花店里突然走出了一个怀孕的女人。这个女人不是客人之一。她有点像凭空冒出来的。戴默泽第一个反应就是沈一枚。可不对。肚子有点太大了。侧脸也不像。不过，那种有忧心的感觉又开始折磨他了。
花店里面可能还有别的屋子。现在花店老板也不知哪去了，他很可能在某个屋子里和沈一枚亲亲我我。有一瞬间，戴默泽被嫉妒剥夺了理智，他冲动地想下车冲进花店，看看里面到底有几个屋子。
但这样也太不像话了。
“一枚，你在家吗？”他打电话给沈一枚。听到她说在，他悬着的心还是无法放下。
“五斗橱第一个抽屉里有个卡夹，里面有一张农行卡，你把卡号给我拍过来行吗？”
电话那边没声了。
“不行？”他忐忑不安。
“我在找呢。先挂了，一会儿给你发微信。”
“什么时候能发过来？”
“你很急？”
“嗯。我急用。”
“啊，找到了。现在就给你发。”
“好。”
挂断电话不到一分钟，戴默泽就收到了沈一枚的微信。见卡号末尾几个数字是对的，他心才落回原处。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掌心里全是汗，他一时冲动想要试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了失败。
回去的时候，刚到家门口，戴默泽和沈一枚遇了个正着。沈一枚手里拎着垃圾袋。戴默泽很自然伸手去拿，谁料沈一枚却不情愿给他。
“我来吧。”他坚持，“路滑，摔一跤可就不好了。”
沈一枚面无表情地把垃圾袋交给他，自己转身进了屋里。
小区里的垃圾桶每隔两个单元门就有一个。戴默泽家门前正好有一个。可没想到只是几步路的功夫，垃圾袋被自家院子里种的花枝勾了个大口子——垃圾撒了一地。
戴默泽有些恼怒自己的笨手笨脚。不过地上的一件东西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条牛仔裤。戴默泽记得，是沈一枚的。倒不是因为他记忆力好，只因为这条牛仔裤设计别致，在裤腿绣了一只暗红色的蝴蝶。沈一枚穿时，蝴蝶正好出现在她右侧膝盖的位置。他曾玩笑她是香妃，把蝴蝶都引来了。
可现在这条牛仔裤却让他胆战心惊。上面有大片的红色痕迹，戴默泽脑里头一个反应就是沈一枚出事了。顾不得地上的垃圾，他火急火燎地冲进家门。猝不及防间，沈一枚被他抱住。
“出什么事了？”他嗓音沙哑。
“你发什么神经！”沈一枚挣扎着想离开他的怀抱。可他右臂箍着她，她动弹不得。戴默泽小心翼翼地抚摸她隆起的腹部，心痛地问：“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血？什么血？”沈一枚一脸茫然，表情真得让戴默泽忍不住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眼花了。他把前因解释明白，沈一枚笑了：“那是颜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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