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枚的预产期快到了。戴默泽催着她住院，沈一枚不肯：“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那干脆人生病了不去看病，光望天得了。”
“行，我就望天了。老天让我生，我就生，让我难产，就难产。”
“你胡说什么呢！”戴默泽皱起眉头，“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你好？沈一枚平生最恨这句话，恨意甚至令她接下来的话特别不中听：“你是为了你自己吧。”
“也对。”戴默泽坦率承认，拉起沈一枚的一只手，像蚌护着珍珠似的把它放进自己的两只大手里，表情前所未所的严肃，“一枚，我先声明，如果医生要我在你和孩子之间选一个，我一定选你。你别怪我。”
“不可能。”沈一枚几乎没有犹豫。
“你不信我？”戴默泽松开了沈一枚的手，他的心被这颗“珍珠”硌得生疼，“你说我不懂你，但你有懂过我一丝一毫吗？”
“现在没有医生会问这么蠢的话。”
戴默泽愣住，直勾勾地盯着沈一枚，几秒后，他笑了。“也对。我犯傻了。不过——”顿了顿，他的表情重又严肃起来，“你也不能选孩子。”
她当然不会。沈一枚没理睬他，却在心里默默地说：“她和孩子一个都不能少。”没有人，镜子里该怎么映出人影呢？
“说话啊你。”戴默泽催促她。
“说什么？”
“说你会为了我活下来。”
两人相对而站，戴默泽目里有光，他的话也铿锵有力，沈一枚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却忍不住想挫他的锐气。
“说到底你不过是怕不划算。”不知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沈一枚选择了背对戴默泽。
“什么不划算？”
“何必让我挑明呢？”沈一枚还是背对着戴默泽，“戴默泽，我们之间的关系根本不是你口中说的爱情，不过是一场交易。你怕我死，我相信是真的。因为你怕赔了夫人又折兵，更何况那又不是你的孩子。”
有好一会儿，沈一枚只能听到戴默泽沉重的呼吸声。
“为什么不看着我说。”沉默片刻，戴默泽终于开口。
沈一枚深吸一口气转过了身，她抬起食指突然戳向戴默泽的心口，毫不留情地说：“戴默泽，你心里有一杆秤。”
戴默泽脸色白了白，但很快恢复正常。他握住沈一枚的手指，把它带离自己的心口，“胡说，我心里只有你。”
话到此，也没有再继续的必要。沈一枚见好就收，毕竟，孩子需要爸爸，她沈一枚也需要一个有钱的老公。
有时候，沈一枚也会想，她这样对金主是不是太不识好歹，按道理她应该小心伺候戴默泽，最起码不应该天天和他拧劲儿来。可是，当初她选择他，不就是因为她可以和他拧劲儿来么。
因果相扣形成了一个圈，沈一枚站在圈的边沿，不知起终。不过她早已有了自己的方向，不需要依赖任何人就知道今后的路该如何走。孩子便是她的依靠。
这天，沈一枚跟着戴默泽来到公司。尽管她设计使戴默泽认为那一天发生的事都是梦，可戴默泽结束休假回公司上班时，还是把她一同带了过去，理由和那天如出一辙，他担心她的身子。
冯昕已经顺利生产，沈一枚没有牵挂，当即同意，并没有像那天一样说戴默泽虚伪，却不想戴默泽竟然一脸惊奇地看着她。
她不解，他却笑着说：“还以为你会说我虚伪。”
“怎么会？你是关心我。”这回轮到沈一枚虚伪了。
“梦里你就是这么说的。”
“你还梦着我了？”
“是啊，真奇怪，醒着梦着都是你。”
当时他们刚从地下车库出来，两个人走在小区里，那天太阳晴好，空气里除了干冷，还带着酒糟的气味，那是从不远处的啤酒厂飘来的。
怀孕之后，沈一枚便没碰过酒。她可不想生个小酒鬼出来。
“喝啤酒吗？”
“嗯。”
“嗯？”办公室的小房间里，戴默泽板起脸，“随便问问你还真敢答应。”
“答应什么？”沈一枚回过神，她现在半躺在床上，戴默泽在她斜对面，正从冰箱里拿出一袋牛奶，边放微波炉里边嘲笑她：“都说一孕傻三年，我今天算是信了。”
“趁热喝吧。”从微波炉取出加热好的牛奶，戴默泽递到沈一枚手边。沈一枚喝了一口嫌烫，放到一边对戴默泽说：“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我想睡会儿。”
“好。”临出去前，戴默泽摸了摸沈一枚的肚子，嘱咐小家伙要好好听话，让妈妈睡个好觉。
然而他前脚刚走，沈一枚立刻下了床，悄悄从屋里反锁了门，她可不打算睡觉，今天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躺回床上，她扭头看向窗外。方方正正的玻璃，不知为什么令她想到望远镜。戴默泽的办公楼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高楼林立，她的视线却透过楼与楼之间的缝隙追向很遥远的地方，像是从岩石中挤出的小草，没有了回头路，只剩下了倔强。
视线移回屋内，落在她的肚子上。沈一枚深呼吸，室内过于温暖的空气令她有些昏昏欲睡。可在这份昏沉中，她依然绷紧了一根弦。那是对接下来该发生的事的恐惧。
孩子也该出生了。
“出来吧。”她对自己的肚子说。
关于孩子将如何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沈一枚并不陌生。她已经从冯昕那儿看过多次了。不过，她依然恐惧于孩子出来的情形。肚脐眼被从里面硬挤出一个大口子，那一定很痛。虽然冯昕说并不很疼，但她还没经历过，未免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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