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从心把墨镜往下勾了勾,躬着身扶起我:“呀,也不用这么尊师重道,三跪九叩就不必了,一切从简,一切从简。”
妈,你这是拍《长宁十二时辰》么?日程需要安排得这么紧凑么?!我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也不担心人家兽性大发,把我——我看了看对面站得跟孔雀一样的方从心——担心我欲壑难填,把人家给办了?
我忧虑地看了他一眼。
小男孩出门在外,一定要记得保护自己。
我把他请进屋,勾了条椅子让他坐,就跑去卫生间刷牙了。
刷完牙,听外面没动静,放下水杯出门看了看,方从心正坐在餐桌上,盯着我餐桌上的小鱼缸看。
“小丑鱼?”
我点头,指着其中一条躲在水草里的鱼介绍我的朋友:“它叫尼莫,看过《海底总动员》没?”
“啊,就是那条没了母亲,父亲把他独自拉扯长大的小丑鱼?”
我的手顿了顿。我是不是戳到人家的痛处了?
他凝神思考了半分钟:“小丑鱼是雌雄同体的,尼莫的妈妈一旦去世,尼莫的爸爸就会变成雌性,很有可能和长大后的尼莫交配生子,拉扯长大倒是说不上的。”
“……”
我无语地正准备回去接着洗脸,鼻尖闻到一股浓郁的鲜香。我皱了皱鼻子,眼尖地发现方从心带了一碗楼下出摊卖的沙茶面过来。
那小摊据说是住在附近的一对拆迁暴发户开的,最早时他们就在楼下出摊,乍富后过了一段“很空虚”的生活,又出来摆早餐铺了。就跟咱生活好过了重走长征之路一样,他们也算是忆苦思甜不忘初心吧。甜倒是挺甜的,卖的面分量大,辅料足,却加量不加价;就是苦得不够充分,只卖一个小时,五十份售完即止,堪比沙茶面中的爱马仕限量款。
一般来说,像我这种夜猫子是抢不到的。
我慢慢地把屁股挪到了他对面的餐椅上,用饿狼一般绿油油的眼神盯着面,手不由控制地从餐桌上放的餐盒里摸出了一双筷子和一只碟子。
“来就来,还这么客气。”说着我将筷子伸到碗里,夹起一颗牛丸。“啪”,另一双筷子就把我的筷子摁住了。
“你想吃啊?”
我点点头。
“叫声方老师我听听。”他眉眼和煦地笑着。
我收回筷子,认真地说道:“昨天让你做我补习老师,是形势所迫,情非得已。你不必当真的。”
他目光炯炯地问我:“为什么?”
我把问题抛回去:“你为什么帮我?”
他耸耸肩:“跟你说过,我内心深处储存着大量的愧疚,总要帮你把丢的十分找回来的。再说,昨天我都答应叔叔阿姨了,不能反悔。”
我摆摆手:“不用了。说实在的,按照你爸上课的难度,有十分没十分都一样,反正都靠猜。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不如帮我做点别的吧。”
我边说边势如闪电地从他的碗里挑出一筷子的虾。
他假装看不见我偷虾,问:“什么事?”
“你有没有办法让你爸出考卷时出成判断题?实在不行选择题呢?要是还不行,你能不能自告奋勇帮你爸出考题然后把考题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说。
“回答得别这么武断嘛,你又不是别人,是他亲儿子啊,肯定有办法左右的。”我剥着虾循循善诱。
“当年我读大学时忙着创业,分身乏术,想着要是还能从哪里再挤出点时间来就好了。出于这样的想法,我选了我爸学生的数学课,前几节课我心安理得地翘了去公司加班,没过多久我收到一封来自他学生的邮件,说我已经连续三周旷课,按照学校制度,扣光了我的考勤分。我回邮件理论了一番,我爸替他回了邮件,他认为我学习态度不端正,决定在最后期末考试的时候,让我比别人多了两道大题,做出来不会加分,但做不出来会扣分。”
我听得瑟瑟发抖,抬起双手抱拳致意:“令尊大人真是一位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翻脸无情的杀熟小能手!”
方从心抬眼看我:“总结得非常到位。走捷径的路子就不用想了,有这个脑子你还是想点正事吧。”
我把虾壳扔在一边,目光灼灼地又看了他碗里的另一只虾一眼。看得久了,他把虾挑了出来,放到我碟子上。
我说:“既然这样,还有件事要拜托你。你之前说要查查长宁的精神病院,查到了的话,你帮我问问有没有床位。要是没有了,你就再往西边卖墓地的园林看看,跟他们说要现房不要期房,就说人着急下葬,等不起。墓志铭我想好了,你记下来: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也没有数学。哦,把物化生也加上吧。老天爷最近特别喜欢给我找茬,我说话得严谨些——”
方从心笑得微翘的眼尾飞扬起来。
我继续口无遮拦地说遗言:“我死后,就把我的大脑捐出来,给科学家们解剖解剖。他们不是研究爱因斯坦的大脑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他老人家会这么牛逼吗?让他们也研究研究我的作对照组,看为什么就是学不进数学。要是研究出来了,也许造福一大批跟我一样的患者。我虽生如草芥般卑微,但好在死如夏花般绚烂。”
方从心环手抱胸:“哎!林梦,我发现你内心戏挺多挺全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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