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想他死……”我无助地捂住脸，只是一想到骆亦航可能会死，心里就难过得无以复加。
“我答应你，不会让他死。”陈梓郁沉默了几秒，忽又放柔了声音，将我揽在怀里，像安慰一只小猫那样拍了拍我的头。
因为沈玉芳至死都没有拿出那份陈梓郁与陈老爷子的亲子鉴定，所以陈梓郁是毫无疑问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接手了陈家所占天齐地产所有股份的60%，而他妹妹梓珏的40%也交由他全权打理。
陈梓郁说沈玉芳之所以迟迟没有拿出那份亲子鉴定，很可能是因为当初那份亲子鉴定书就是假的，也可能是她等着在最后关头一决胜负。可是无论答案是哪一个都没有意义了，因为她死了，陈老爷子也死了，陈梓郁的生母也早就跳楼自尽了，他的身世成了永远的秘密。
“而我，也并不在乎谁是我的父亲。”陈梓郁轻抚我的脸颊对我说，“昭昭，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骆亦航被判刑那天我去了庭审现场。他理了极短的平头，穿着橘色囚服背心，安静地坐在被告席上。他看到我时甚至还笑了一下。
骆亦航认了所有的罪，没有请律师，没有自辩。他只是告诉法官说：“我很爱很爱一个女生，爱到愿意用生命去换，虽然我们分开了很长时间，可是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过。后来我在网上看到夏其刚强暴她的视频，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初她决绝地要离开我……这是我欠她的……我没想要杀死谁，只是所有事情都发展得超出了我的控制……”
“我对自己所做的事情给社会大众造成的不良示范感到非常抱歉……我还想对那个我爱的女生说，好好过你剩下的人生，把之前的种种都忘记吧。无论是夏其刚带给你的痛苦，还是我带给你的，都将随之埋入尘土。只要记得我爱你，我永远爱你，请为了爱你的人好好活下去吧。”
我在听众席上哭得泣不成声，而骆亦航没有再看我一眼，他的嘴角扬着清朗的弧度，淡淡的微笑里是无尽的哀伤。
骆亦航一审谋杀罪名不成立，误杀罪名成立，有期徒刑七年。
他放弃上诉的权利。
在法院门口，要不是陈梓郁和丁格拦着，夏樱柠一定会冲上来将我撕碎。我永远记得她狰狞的面孔和仇恨的眼神。她对我说：“顾昭昭，你就是颗灾星，谁遇到你谁倒霉！你害了骆亦航一辈子！”
我没有任何底气反驳。
我害喜的症状越来越重，整天昏昏沉沉的，吃不下东西，一吃就吐，可又不能不吃。陈梓郁请了个阿姨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他最近来梓园来得少了。
我有时候会坐在阳台上的摇椅上，手放在肚子上，茫然地望着远处的楼房与湖泊。我想我的十七岁，最最美好的十七岁，所有幸福崩落之前的十七岁。我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子健康活泼，无论男女，不管聪明与否，都能快快乐乐地过完一生，无灾无难，无病无伤。
我怀孕五个月的时候人浮肿得很厉害，陈梓郁来看我时惊讶的眼神都变了。他笨拙地跟阿姨学煲汤，给我炖了一锅中药味很浓的大补汤。我嫌味道苦不喝，他半哄半骗地逼着我喝完。
“你和宝宝都要健健康康的。”他说。
我问陈梓郁，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他捏捏我的脸说：“叫安安吧。一生平安。”
“如果是个男生，叫这个名字会不会被同学取笑？”
“谁敢笑？他爸爸可是陈梓郁。”他对我笑得温和如春，可是在转身的瞬间笑容却从脸上迅速退去——夜晚的窗玻璃如镜子一般，我垂下头，假装没有看到。
陈梓郁吃过晚饭便走了，而那天晚上我腹痛如绞，像是身体深处长出一只带刺的利爪，揉捏着我的子宫与我的安安。
“阿姨……阿姨……救救我的孩子……”我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用力将床头的杯子扫到地上，睡在隔壁的阿姨终于听到我的呼声。
她进来时我下体已经出了很多血，染红了大片床单，像是躺在血泊中一样。
我揪住她的手腕，一遍遍重复：“救孩子……救孩子……”
我还是失去了安安。
醒来之后我长时间地望着天花板，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问，眼前是一片苍茫的白色，像纷纷下的白雪覆盖了我的睫毛与瞳孔。
陈梓郁每天都来看我，和我说话，给我读报纸上有趣的新闻。我有时候闭上眼睛装睡，有时候眼神放空地望着窗外的一小片蓝天，或者墙角的那盆茉莉花。
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因为一旦入眠便遭遇梦魇，婴孩的啼哭和咯咯轻笑，折磨撩动我的每一根神经。
出院那天刚好是那年夏天4号风球登陆的日子。窗外的梧桐树被大风吹得披头散发，满地是翠绿的落叶。天空灰蒙蒙的，像是随时会塌下来。
丁格去办理出院手续，陈梓郁在亲手整理我的行李，而我只是坐在窗边看着他。
“你喜欢孩子吗？”我突然问道。
他的动作迟疑了一下，抬头看我，然后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蹲在我面前露出温和的笑容说：“当然喜欢……我知道你很难过安安的离开，但这是意外不是吗？我们还年轻，在你准备好的时候，我们会再有小天使，再有很多很多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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