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衡府的飞檐在望,牧云天翊收拾愁绪,想象穆如明光的惊异,似乎又找回少年的快乐时光。
飞到天衡府的上空,牧云天翊惊讶地张大了眼睛,风翔云在空中顿住,犹疑地看着下方。只见大将军府邸后面的平房,被扩建成高墙围绕的肃杀之地,有空旷无人的荒野、怪石嶙峋的假山、小桥流水的庭院,黑色的身影如猎豹穿梭,箭矢激越,刀剑相鸣。
最核心处有一座小塔,塔上灯火通明,一个少女露出曼妙身影,正凭窗相望。
有人喝叫一声,一枚星光火弹自下而上窜起,在两人身边不远处炸开。风翔云一个疾转,远远避开火弹的光芒,但身影仍落在对方眼里。黑暗里不知涌出多少弓箭手,齐齐瞄准了上空。
风翔云蹙眉,不想暴露身份,越飞越高,似星月的斑点,乌云的羽翼,渐渐就要在黑暗中隐去。
塔上的穆如明光凤眸一扫,暗夜高空里有熟悉的黑点,她疑惑中取了河络的观极镜望去,依稀认出风翔云的身姿。她诧异中微笑了一下,轻轻舞动小旗,那些黑衣弓箭手便撤去警戒,散将开来,再没有影踪。
牧云天翊被此一吓,心下转过千念,明光几时组建了卫队?他仔细回想,几月前似乎提过重建乌衣卫,当时他批了准奏,如今竟然成了?
穆如明光回身,在楠木案的白桐琴上幽幽拨指,一曲《北瀚秋叶》蓦地响起,萧瑟辽远。风翔云听见琴音,驰向小塔,抱了皇帝弓身自窗中钻过,如弹丸落在塔内。
穆如明光收指行礼,“见过陛下。”
天清地和,澹远温润的琴音犹在耳际,牧云天翊恍神一愣,望见穆如明光,如在梦中。
一切想念尽在不言中,四目相望,牧云天翊只觉肩上一松,心头重担俱可抛下,忍不住走上前,把她抱在怀里。
“明光,”他不再叫她“姐姐”,颀长的身躯有了男儿的威猛,他已比明光略高了一些。皇帝俯视她的双眼,他们互相呵护搀扶着成长,如今,是他该照顾她的时候。“我和风来看你,这么晚了,你竟没有睡。”
“陛下见笑。”穆如明光微微一挣,松开一步,牵了他的手,又扭头去看风翔云。好久不见,羽人似乎更单薄了,飘飘地风吹欲去。风翔云点了点头,抱臂笑道:“这儿没外人,你们小两口只管卿卿我我,当我不在就好。”
穆如明光忍俊不禁,取了两杯热酒,先递给牧云天翊,“陛下暖暖身子,穿成这样就过来,也不怕冻坏了。”风翔云叹气,兀自拿过酒来,浅浅啜了,“我见他半夜里害相思,大老远驮了他过来,却被你说成居心叵测。他的身子哪里就那么弱?”
牧云天翊哈哈大笑,“风,这是明光体贴我,你不懂的。下回给你找个羽人妹妹嘘寒问暖,你就明白什么是女儿家的情怀。”
风翔云一怔,摸摸头,“原来是打情骂俏,明光莫怪,我冤枉你了,该罚。”汩汩饮了酒,又递回给她,继续讨酒喝。
被他这一闹,牧云天翊和穆如明光表情都是一松,自在地倚了几案坐下。
“这园子里在训练的,莫非是穆如家的乌衣卫?明光,你想做侍卫长不成?”皇帝看似不经意地问起。
按例,大臣不能私蓄军队,即使显赫如穆如家也不例外,但近卫就不同了。卅年乱世中,穆如家在常规卫队之外组建乌衣卫,武帝时的特务机构“叶知秋”就有大半出自其中,到了宣帝年间,叶知秋被裁撤,间接造成之后襄帝起用天罗。此刻明光重组乌衣卫,也就顺理成章。
牧云天翊理清了这些纠葛,不免自责,明光的折子他不是没看到,但不曾多想一层,就匆匆批示。这大半年来,他过得委实浑浑噩噩,朝野上下却交口称赞,根本没看到他心中的苦。他问出这样的话,像是有了见疑之心,若是明光多想……
牧云天翊一急,看到穆如明光注视自己,仿佛洞悉所有,也不说话,盈盈地望了他笑。他顿时明白过来,自嘲道:“唉,我这记性……我是忘了你的奏折,刚才被他们吓了一跳。你真是雷厉风行,这些人训练得像模像样,穆如大将军,名副其实。”
“他们和以前的乌衣卫不同,这两百人都是死士。”她敛去笑容,语气有几分慷慨悲壮,“任何时候陛下出宫,穆如家可送出一百死士,暗中护卫。”
“明光……”牧云天翊眼中氤氲一片,明光为了他夙兴夜寐,风翔云为了他深入虎穴,他如何能不发奋?即位以来,他被鲜血压抑得麻木的心,渐渐恢复了生气。他从不曾孤独,从不是孤家寡人,他身后,情深似海,情重如山。
牧云天翊露出了孩子般纯真的微笑,只有在他们面前,他可以笑得这样无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生被这些重担压着,直叫人忘了本性,失了梦想。到最后,他是个没有名字的人,湮灭了喜怒哀乐,只有帝王的冠冕戴在头上,沉重得像一具铁棺。
“不说这些!上好酒,我和风既然来了,就没有醒着回去的道理。明日不用上朝,大将军请了!”他豪爽一笑,手按白桐琴,呜呜奏响一曲。
那是文帝时名士洛书诚的《秋水别离歌》,别挚友,念远人,逐水东流,陌上惊尘,其中萧瑟悲歌之意,最为动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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