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昌,住手!”一道低沉肃然的喝止声突然响起,少年举起的手掌一顿,向下一翻卸了力道,忿忿收回。
楚月转身看去,只见一架朱轮华盖的马车自身后的长街上缓缓驶来,一个身着褐色衣衫的青年男子快走两步上前,问道:“阿昌,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不长眼的撞翻了我的食盒!”阿昌一指地上已经摔得稀烂的朱漆镂花食盒,道。
“胡闹,不过是为了一个食盒……”那褐衣男子瞪了一眼阿昌,低斥了一句,然后转身对楚月道:“这位公子,我的这个兄弟性子鲁莽,若有何冲……”
那褐衣男子正要道歉,一旁的阿昌却仍旧是不服,道:“那是我给主子特意从鼎翠楼买的白雪玉珍珠,就这么被这个刁……”
“阿昌!”褐衣男子的眼中隐约有了怒气,转头冷冷看向仍旧准备找茬的阿昌。
一阵雪白的风突然从门内刮了出来,一把拎起一堆碎瓷烂泥中的罗汉松,小心地捧在手中。
“我的鸡翅……”翎白清澄的双眸中有些忧愁。
“哈!”阿昌一看,顿时冷笑一声,斥道:“这个白痴!”
闻言,翎白忧愁地注视着“鸡翅”的头一扭,看向站在一旁的阿昌,黑色的双眸中光芒澄澈,樱红的薄唇飞快地一张一合,“白痴白痴,你全家都是白痴,爹白痴,娘白痴,生出你这个小白痴!”
“你!”阿昌的眉毛一竖。
哈。楚月暗笑一声,这句对白乃是翎白在她的调教下学会的第一句骂人的话,每次有人质疑翎白的心智时,翎白便会用上这一句话。
“哼。”翎白眼皮都没抬一下,捧着他的“鸡翅”走到楚月身后,顺便在已经摔烂的食盒上又踹了一脚。
阿昌终于爆发了,怒道:“大胆刁民,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竟敢……”
“阿昌!”
“谁啊?”
褐衣男子的呵斥声与翎白随口的问题同时响起。
褐衣男子警告地看了阿昌一眼,然后拱手对楚月道:“我家大人刚升了吏科给事中不久,兼詹事府校书职。”
给事中?詹事府!
楚月的心中微怔了一下,尚来不及开口,却听翎白在一旁道,
“我家大人是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咳咳……
“翎白!”楚月低斥,伸手拉住了仍旧疼惜地捧着“鸡翅”的翎白,“谁教你这么说的!”
早在恩荣宴后,楚月自知离不了京了,便和翎白一起记下了北程所有的官职以及品级,遇事也好看人下菜,不至于得罪了紧要的人物,却不曾想翎白竟会在今日说出这么一句话。
吏科给事中,从七品,詹事府校书,正九品,依这俩官职的品级算,加一块看上去也不算什么,但问题不是品级,而是官位!
给事中分吏、礼、刑、兵、工、户六科,统称六科给事中,给事中品级虽低,权利却很大,皇帝交给各个衙门办理的工作由六科每五天注销一次,如果有脱拉 ,或者办事不力的,六科给事中便可以向皇帝报告。
北程制正四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上朝,而给事中虽只有从七品,却亦有资格上朝。最为重要的是六科有封还皇帝敕书的权利,皇帝的旨意如果六科认为不妥可以封还,不予执行!
再说詹事府校书,此官职重点不在“校书”,而在前头的官衙名“詹事府”,詹事府,那就是东宫,是太子的人!吏部向来由太子掌管。
两两一相加,哪是她这个新任的正七品编修可以比的!
“是淫荡罗教我的。”翎白单纯的脸上一脸的坦诚。
罗慕生!淫荡罗,不仅送阴宅给她,还教坏翎白,真是……
楚月很想心里一万遍模拟这掐死罗慕生的场景,可脸上却拼命地扯出笑脸来,“舍弟不懂事……”
“我的白玉如意垂肩折枝芙蓉碗,大人打算怎么赔?”
略显喑哑的嗓音,带着方睡醒的慵懒,低沉醇厚,犹如一首低低奏起的古埙曲,尾音却是微微上扬,悠扬婉转。
楚月转过身,却见不知何时,身后的朱轮华盖马车上本垂着的窗帘已被一只干净修长的手轻轻挑起,露出了半张如玉般无暇,又如玉器般精雕细琢的脸庞。
“赔……不起。”只半张脸,楚月便大概可预见车内之人必然拥有一张比翎白、罗慕生更加俊美的脸庞,不禁心中暗叹老天果然是不公的,看看车内人那年岁,至多不过而立,可官职却已做到了给事中这样的位置,不知是后台坚挺,还是本人牛逼,但有一点,楚月却是一定知道的,就是地上碎着的这一只白玉碗,她真的赔不起。
身为一个富户出身且闯荡江湖多年阅历甚广的草莽英雄,楚月还是能比较容易看出,地上碎着的那只碗的原材料,乃是羊脂白玉。
而身为一个曾一时手紧,到许多首富家中“借”过钱的放荡不羁的豪侠,楚月可以大概地预估出,这只碗的原材料与雕工加起来,是她这个正七品编修大概二百五十年的俸禄。
这个,她现在真赔不起。
“嗯?”低低的嗓音再次响起,似乎是在考虑事情应该怎么办,可楚月却明显能感觉到车内那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眸光锐利。
“先欠着吧。”
若是换成以前,楚月估计打死都不会认这碗的碎裂与她有半分关系,可本次鉴于对方身份背景强大,自己又是初来乍到,楚月合计了一下,打算先认下,反正钱这种事情,罗慕生有的是,等他下次来云京,敲一笔还债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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