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行了一礼,正是要答话,抬眼就瞧见温瑜包的严严实实的双手,眸色一沉,蹙眉看向宿雨,“公主这是……”
宿雨忙垂首认错,“是奴婢不中用……”
“无妨,”温瑜淡淡截断,“你说下去。”
“是。”归雁收回目光,道:“奴婢将李姑娘引去了碧波水榭,逸王殿下按计而动,只是不知为何四殿下也在那里,先逸王殿下一步救了李姑娘。”
温临。
温瑜的眸底眼色一暗,竟然会是他。
温祺之计在于玷污李曼姝清白名声,借她之手引李曼姝落单,再设计落水,散播舆论顺理成章求皇帝赐婚。
后宅里早已用老的伎俩,使起来却是着实耐用,碧波水榭地处僻静人烟稀少,又有她事先布置,原该是万无一失,可半路竟杀出一个温临来。
上一世,温临唯一的正妃便是李曼姝,今生又凑巧相助,莫非还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不成?
嗤。
温瑜嘲弄一笑。
“一计不成,还有下一计,转告三皇兄,来日方长。”
“是。”
…………
错金博山炉里新添的安神香混着几分清淡栀子的味道,悠悠袅袅,暗香起伏。
绯红绣金的鲛绡帐内,青丝玉颜隐隐绰绰,幽幽明眸,光影沉浮。
宗太傅要为宗济定亲了。
御园花墙之后那人的声音在温瑜的耳边忽远忽近,忽强忽略,循循往复,一遍遍提醒着温瑜那个人今生终将成为别人的夫婿。
他将会在她的眼前娶妻生子,儿孙绕膝,贤妻稚子,花好月圆。
他会缓缓将她从心中抹去,直至形同陌路。
纵使相逢相见,波澜不惊。
可是谁会知道,他曾经是她的夫婿?
也曾青梅竹马,也曾花前月下,也曾浓情蜜意,也曾心意相通,也曾御旨赐婚,风光大嫁!
这些,都只剩在她一个人的梦里了。
浮光掠影,绯红的纱帐艳丽夺目,恍惚间仿佛那漫天的红绸,还有……鲜血。
眼眸间疏忽一颤,仿若针刺,温瑜阖上眸子,丝丝灼热蔓延心尖。
人生在世,仿若青藤盘绕,都有该循的章法,哪怕鲜血性命也撼动不得,那叫做宿命。
只笑她,曾以为能够挣脱。
安神香的分量很轻,怕温瑜夜里不能入睡,歇晌用的多是凝神静气的香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让人缓下身心浅浅入眠。
将睡入眠前,似梦非醒时,脑中忽的想起那寒意森森的声音:
“公主与微臣今生姻缘已定,与宗家再无缘分,臣劝公主莫要做多无谓执念。”
今生,什么是今生?再无,什么是再?
今生,再……
仿佛有什么瞬间崩断,心尖猛地一震,温瑜倏然睁眼起身挥开纱帐。
“来人!”
“殿下。”
候在外殿的四婢匆忙进殿,“公主可是有何吩咐?”
“裴川……”起身过猛,温瑜眼前一阵发黑,身形不稳时手掌按在榻上灼心疼痛。
“可是他在公主的伤口上做手脚了!”歌扇心头一紧,第一个想着的就是这个。
“去查……”温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却依旧稳不住剧烈跳动的胸腔,“去查他何时进的京,去查他都做过什么,去查他是谁,去查他的一切!”
“公主?”歌扇的面色微茫,很是不解。
“去!”温瑜伸手往外一指,“这就去,马上去!你还有迁莺一起去!”
温瑜的胸膛起伏,极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虽不知缘由,可也能猜出大约是事关重大的。
“是,奴婢领命。”
歌扇迁莺匆匆去了,温瑜胸腔里的起伏才渐渐缓了下来。
归雁倒了茶水递到温瑜跟前,两句话的功夫,温瑜从面色如纸到映出了不寻常的潮红再归于惨白。
多少年了,从温瑜七岁以后,就再没见过她如此。
“不必。”温瑜将杯子一推,无力倒回绣枕上,“都退下吧。”
“是。”
殿内归于寂静,温瑜颓然伏在绣枕之上,心中凉意蔓延。
太子七岁遴选侍读进宫那年,她与宗济相识,直到太子十二岁离宫休养。
年年复年年,少年青葱,情意朦胧,却那般真实赤城。
宗济受宗太傅教导,恪守礼法,不敢逾矩,她身在宫闱顾忌甚多,不能直言。可纵使从未说出口,心意却早已相通。
裴川道破她与宗济之情,霎时惊惶之下,她只顾如何保全宗济,竟不曾察觉裴川言语中无意所透的机锋。
她怎么就从来没有想到,这凭空出现位极人臣的新贵,或许有什么旁人达不到的玄机。
眼下尚未证实,可倘若是真的……
他是不是知道她想要做的事情,会不会猜出她也是和他一样?
温瑜不想再想下去,意料之外的变故突如其来,她要镇定,不能怕,也不能乱。
镇定,镇定……
…………
两日春雨,枝头玉兰含苞,犹带清晨露水,迎紫宫中各处宫婢内监洒扫清理,角门半开,内务府新进的花草陆续送进宫苑中归置点缀各处。
宿雨从外而来,低头快步穿过拱桥流水,打了帘子踏进内殿。
暗香幽幽,归雁歌扇正围着温瑜坐在妆台之前,鲜红艳丽的胭脂点上精致薄唇,与赤金凤凰的步摇相映生辉。
“公主,前朝方下的旨意,陛下钦命了安州布政使江衷调为明州巡抚,御旨调令寅时就已经送出京去了。”宿雨站在温瑜身旁禀道。
温瑜侧了侧头,拈了东珠耳坠戴上,“昨日父皇歇在哪个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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