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夜静百花香,欲卷珠帘春恨长。斜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树色隐昭阳。
烟台阁楼中,不知何处传来歌女的低声浅唱,立于帘前的宫装女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女子红颜粉黛,明艳照人,只是曾经在眉目中流转的清波,顾盼间的生辉,却已消失不见了。
七初隐隐地叹了口气,最近她叹气的时候越来越多了。这是在宫中第几个秋了?
日子早已不是日子,每一日清漏沉沉,熏笼一灭,天微微亮,又是一日。
玉簪轻挑残香冷,银簟冰轮度春宵。她不记得这是她睁着眼的第几个夜。
日子漫长得令人绝望。
若不是,还有侑儿……对了,侑儿——
“母妃,”香香甜甜的声音已经从殿外传来:“母妃——”
殿外甜甜软软的童音响起,幼小的身躯已经扑入了她的怀中,七初把幼小的孩童搂入怀中,微笑着问道:“侑儿今天乖不乖?”
“乖哦——”
七初温柔地抱起他小小的身子,看着他的俊秀眉眼,宫中人人都说,像极了万岁爷。
她苍茫的余生中,至少还有这样一个幼小生命,需要她的拥抱照顾,她无论如何,都要为他活下去。
成德七年的天朝。
京城内人人都惊叹传诵皇上的宠妃颜妃娘娘的才貌双绝,艳冠天下群芳。
皇帝独宠颜妃呐,这天,要变了——宫内的太监在朱墙下望天喃喃自语。
“主子,”暖黛宫内,侍女恭敬地唤道:“奴婢过来侍侯娘娘梳洗,今儿个万岁爷寿宴,可耽搁不得呢。”
珠玉簪花,环佩叮当,淡淡的水粉胭脂,七初望着镜子里那个盛极而妍的女子,微微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她天性自由,便将她囚禁起来,要她一辈子这样梳头匀粉,穿衣打扮,老死在宫中么。
九天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永寿宫内宴筹长排,声乐飘扬。
成德帝登基七年来,天子正直壮年,整个天朝,内陆四海太平,百姓安享丰足,呈现出一副江山繁荣的盛世景象。
紫宸大殿上结彩香案,群臣齐聚,大陈歌乐,皇帝宴赏各地赶来祝寿的诸侯王,边疆将军以及王公大臣,君臣同乐。
端坐在白玉石高阶之上的天子英挺脸上意得志满,举杯畅笑道:“今日众爱卿不必拘礼,大家开怀畅饮!”
坐下一片称谢之声,巍然耸动。
守在一旁的太监见到皇帝示意,手上的拂尘轻轻一挥,十几个穿着白纱抱着乐器的女子走出,盈盈行李,便依次坐下,鼓瑟吹笙弹奏起来,仙乐飘飘而起。
那些数年守在边疆的将军何曾有多少机会享受到这样的美酒佳宴,色相艳丽,纷纷大快朵颐起来。
七初静静地端坐在那绛色纱帘一侧,身旁是嫔妃们的言言笑语,珠环玉翠的叮铃之声,只有她神色空余一片迷茫。
第三盏御酒举起,众乐稍停,司礼监掌印太监武福的声音吟起,唱诵百官敬贺寿礼。
镇南王侯成会昌敬贺云母裱绛帛屏风,祝贺圣上万寿无疆——
护国大将军霍思忠敬贺玉仿古彝器,敬贺天子万年——
北庭侯萧容荒敬贺孔雀绿釉青花玉壶瓶一对,恭贺皇上圣寿万安——
七初的身体轻轻一颤。
江苏巡抚周敏之敬贺骨石镶嵌扬州雕漆……
武福的嗓音还在大殿上回荡,她的手指缠住了绯红裙缎,紧紧地交缠。
这已经是第三年,他不曾出现在万寿节的筵席上。
近年来北庭萧侯的消息,即使远在深宫,她也略有耳闻。
京上传言,北庭城主数年不曾来京觐见天子,并称病推却了皇帝册封的塞北镇安都护,更有传言说他近年来沉溺声色,荒废边关事务,并且私自调换边关军营,已惹得天子震怒数次。
坊间传说,朝廷已经出兵西北,北庭已然生变。
后妃不可涉政,七初可以不闻不问朝堂之事,但却无法抑制自己的心,将悄悄打探来的北庭消息放在心底,在每一个月光如水的深夜,用心地揣摩了一千一万遍。
只盼望着能得到那人多一丝的消息。
但每次,她得到的只有失望。
锦绣宫窗棂上雕刻龙凤飞云,宫女素乐轻巧地踮脚,将西暖阁那方窗户给关了。
“娘娘,外边儿天阴了,怕是要下雪了呢。”素乐呵了呵手。
七初披了件绛色绣花外袍,正斜倚在暖阁上教侑儿认字,闻言只看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色。
七初对侑儿的管教严格,那穿着堇色夹层小袄的孩儿,只管认认真真地握着笔杆,一丝不苟地写字。
“母妃,侑儿写好了。”软软甜甜的嗓音响起,侑儿轻轻地摇着她的手,俊秀的小脸蛋儿上有一丝狡黠的撒娇。
七初看着他,这孩子的眉眼……当真像极了他的父亲,心中蓦然一痛。
侑儿不解地望着母亲,忽然皱了皱小小的鼻子:“母妃……”
七初回过神来,将他抱起:“好,侑儿好乖,母妃让苏嬷嬷给你拿桂花糕好不好?”
七初抱着孩儿站起身来,正要朝稍间的内殿走去,却见守在殿门的小宫女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娘娘,永寿宫里的小禄子过来了。”
素乐跟在七初身后,只训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也不怕娘娘笑话你。”
七初看着,只笑了笑:“素云,看把你跑得,管你素乐姐姐喝杯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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