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鸾没有回应,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低缓,华宁额上青筋起伏几许,终是化作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吃过药后,萧重鸾昏睡了许久,再醒来时,他依旧躺在华宁怀里,只是转了个面,脸贴着华宁的胸膛,华宁的手托在他的颊边,指尖轻轻搔着他的耳根。
伤疤男与白发男子都在屋里,正与恶狠狠地与华宁说着话。
“密令究竟在何处?”
“在我府里。”
“我问的是你把密令藏在了哪里!”
“我若现在说了,怕是你们当下就要杀了萧重鸾吧。”
伤疤男强调道:“取他性命,本就是你们与我俩做的交易。”
“睁眼说瞎话,”华宁声音带了些冷意,“与你们交易的是萧重禾,与我何关。”
“你明明是大皇子一党,护着三皇子做什么?”伤疤男恼道。
“你不也是明知我是萧重禾党羽,还敢劫我来此,威胁我性命?”华宁反问。
“你!”
“是要杀了我与萧重鸾拿了银子直接走,还是放了我俩,我带你去取密令,重掌枳国暗卫,二选一的问题,你要是想不明白,也不必再来问我密令在何处。”华宁语气强硬。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伤疤男大怒。
萧重鸾听得长剑出鞘声,头顶似有冷风抚过,他微掀了一线眼皮向上看,冰冷剑刃直抵华宁喉头,只差一点,就可刺破他的喉咙。
华宁丝毫不惧,白发男子喝了声“大哥”,拽了伤疤男一把,长剑才从华宁颈间离开。
两人虽恼火至极,却也着实拿华宁没有办法,只得愤愤出了门去,再行商量。华宁松了口气,绷直的腰杆松懈下来,靠回了墙上。
萧重鸾听着他的急促心跳声渐渐慢下,又闭上了眼,华宁拂开了他耳边的乱发,低低说了句:“他们是从前侍奉枳国皇室的暗卫首领,枳国覆灭后,皇室被屠尽,暗卫无主,流落四处,他们想寻回密令,重振势力。”
萧重鸾不语。
“你误会是我设局抓你,现在知晓了真相,不跟我说句道歉?”
“……”
华宁摩挲他耳坠的动作停下,无奈道:“你若仍是不肯现在与我将话说清楚,我就要在此处亲你了。”
“……”
“你不愿问我,是在害怕知道真相?”
萧重鸾抓着他衣襟的手紧了些,他撑起身子,从华宁怀间退了出来,华宁扶着他的右手臂,搀着他坐在了自己对面。
萧重鸾精神不大好,不似往日那般坐得直挺挺的,他微弯着腰,推开华宁的手,双手垂放在膝上,沉默片刻,终于出了声:
“枳国暗卫密令,为何会在你手上?”
“他们说,枳国皇宫沦陷之前,枳国太子把密令给了我母亲。”
萧重鸾垂着眼:“你母亲?”
“嗯,我母亲,”华宁看着萧重鸾似黑蝶展翅的长睫,“她就是皇上早些年痴迷的枳国太子妃,贺樱宁。”
萧重鸾低声嗤笑:“果真如此。”
前朝太子妃沦入青楼楚馆,死后留下一子,好不容易被他救出风尘,却还是去侍奉了他国君主。事到如今,他不知是该气华宁,还是该怜惜华宁。
“我侍奉过皇上。”华宁道。
萧重鸾头更低了些。“我知晓。”
“不告诉你,的确是我有私心。”
“我知晓。”
“阿昀,我知你纵然再喜欢,也不会和自己的父亲争抢,更何况,我是男子,他是天子。”
屋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萧重鸾想杀萧明赫,可若是想掩盖一切,他就必须坐上帝位,镇压住一切真相被揭开的可能性。他要称帝,就不可能将华宁放在身边,正如萧重禾如今将华宁丢弃一般,在他复仇之后,华宁也会成为他的弃子。
暂且不论性情如何,华宁是个男人,是伏国大臣,他不能成为后宫之人,不能坐上后位,不能与天子白头偕老。
华宁或复仇,他只能择其一。
“你果然退缩了,”华宁打破了寂静,他擦了擦眼睛,手自眼尾滑下,托住了脸,细密眼睫眨了眨,用力睁开来,托住了渐重的眼皮,“人之常情,我明白的,我明白。”
萧重鸾攥紧拳,唇线紧紧抿起。
华宁捂住脸,仰着头靠在墙上,半天没有说话,呼吸声里却带了几丝哽咽,拷着他手腕的锁链也随着他间续的呼吸轻轻荡着,仿佛在替华宁哭泣。
每有一声响,萧重鸾心便沉一分。
他支起身子,握住华宁的小臂,然后温柔而坚定地向下压了压,半张哭红的脸自手指缝隙间露出,那只被泪水浸湿的琥珀瞳仓皇地看着萧重鸾,悲伤而无助。
萧重鸾在他眼上落了一吻。
“你喜欢我吧,”萧重鸾俯视着华宁,“做了那么多坏事,怎么现在才想放弃?”
“你……都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萧重鸾捧着华宁的脸,“你性子坏透了。”
虽恼怒于他的算计,可还是喜欢上了,虽想远离他,却还是败给了看他难受时的心疼。
气啊,爱啊,怒啊,恨啊,都揉作了一团,他分不清,纵然再苦恼,再明白自己这是一时冲动,眼下也只能先抚慰了眼前人,再想其他。
“别放弃我,华宁,”萧重鸾亲了亲华宁,“若你我都退缩了,就真的再无可能了。”
华宁狡诈,他也是同类。
他得不出结论,不知该选华宁还是继续复仇,只能这样束缚住华宁,拖着日子,想着总有一日,他会做出抉择。
原来即使这样会继续伤害彼此,他也放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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