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道,
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和为变,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当年诸葛孔明结合兵法与易学之术创八阵图,仿自然之气瞬息万变,本该无懈可击,却碍于材料、地势等限制不能尽展。毕竟叠石变化不及水火流转之速,要做到如风火雷震,还欠几分,交接处便有了滞涩的弱点,实在可惜。
他若活到今天,看到自己理论的完美再现,是不是也会激动?
还是痛心于叛臣贼子的横行,道义沦丧?
什么是道?
所谓道,不过是人类本能怯懦,不得不划分出来苟延残喘的集团,什么信念、理想,归根到底还是利益。
而不懂把利益紧紧抓住的人,只能游走在各个集团边缘,如一只只孤狼……
孤狼可以成群,却永远不会见容于人。
什么是义?
人人都会说“为国为民,心怀天下”。
但每个人心中的“天下”都不同,最终决定这天下所向,仍旧是权势最大,威信最隆的人。
——任你心比天高,也不得不屈就徘徊。
这规则铭刻在人们心中,比什么都坚韧,影响着他人的命运。
哪怕撕碎一点点,
于愿足矣。
顾惜朝看着眼前或青或红的火舌,突然忍不住笑了。
能将风火运行驾御股掌的人,江湖中并不多见,而同时熟悉奇门遁甲的,恐怕只有传说中的“兵器姜”。
这并非可速成之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姜家长于锻造——实际上御火术也正是因此而来——依祖训避世山林,不喜纷扰。但江湖觊觎神兵利器者大有人在,虽其中九成不知庄园位置,知道的人中又九成破不了庄外阵式,余下一分,对于武功并不出众的姜家人来说仍是巨大的威胁。所以他们便与各大派系交好,才算寻得安稳的罅隙。
哼,谁也不会喜欢利器握在敌人手中,他们当然答得欣然。
只是姜家自诩正义,且与同处燕赵地的小雷门最友好,居然也会同蔡京联手杀太子?
离奇。
不管做什么,挡在面前的,总是这些人。
三丈外,赵佶正如热锅蚂蚁般团团转圈,受惊的马匹早不知去了何方。
他根本不懂自己掉进了什么样的地方吧,眼中只有瞬息生灭的假象,繁衰轮转,枯荣相依,花了眼迷了心,以为脚边都是万丈绝崖,无处可去。
世上最难逃离的,本就是心的牢笼,他这样拘泥享乐,不知人间疾苦的人,顶多惊吓一二,就是悟个万年,也悟不出所以然。
也许让他活活困死对大家都好,可惜此刻不仅不能让他受困,还要让他见证。
想来,当初戚少商在醉杏楼忍着不杀赵佶,心中窝火只有更甚。
顾惜朝暗叹,看准阵法空隙穿花而去,一把将赵佶从“杜” 门拖了出来。
这道君皇帝以为遇上刺客,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正慌乱中,被他拉了个四脚朝天,摔得晕头转向,眼睛都不敢睁开,张口叫道:“救驾、救驾——有刺客啊!”
忍住踹几脚的冲动,顾惜朝拽住皇帝领口,森然道:“皇上莫要声张,刺客还在附近,泄露行藏就不好了。”
赵佶闻言浑身一震,抬头见是方才诸葛小花身后的人,只当是溺毙之际见了稻草,反手死死抓住对方手臂,“诸葛爱卿在哪里?快……快请他来救我——”
顾惜朝微笑道:“皇上忘了,诸葛先生护送太子去青阳殿,片刻之间可回不来。您现在最好别乱动,这八阵图的厉害,就是没见过实物,也该听过吧?”
正面对上他讥讽的笑,赵佶心里打了个突。他越发觉得此人的眼神很熟悉,恍如贴在脖子上的刀锋,没有分毫温暖。刹那手中传过鲜血淋漓的错觉,还待呼叫,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
好在赵佶也懂得一些易理,虽低头见咫尺火舌,烫得肌肤生疼,还不至于以为方才的混沌蒙昧更安全,立即在原地蜷成一团。
“阵中进了外人,姜夫人还不现身?”
赤焰之后应声转出一人,竟是个四十余岁的红衣妇人,长发披散如瀑,眼若点漆,身材高挑矫健,即使不如江南妙龄少女那般可人,却别有一番成熟风韵,好似大团席卷荒原的烈火,与附近景致镶嵌得天衣无缝。
“你是什么人,怎会认得我?”
语声清亮,十成十的敌意。
顾惜朝笑道:“金风细雨楼的资料,比想象中详尽。人皆以为姜家御火术造诣最高的,是令兄姜祈,却不知他寡居在家的妹子姜祀才是一等一的高手。能顷刻间布出此阵,非你莫属。”
“你是戚少商的人?”
姜祀长眉微挑,鄙夷道:“早就闻说戚少商自逆水寒一役便失了指爪,一蹶不振,被朝廷招安做了鹰犬,没想到竟是真的。滚开!看在雷卷的面子上,我不杀你。”
“哈,总比尔等投靠蔡京,逆行欺君要好。太子为人谦谨,不喜浮华,更不与六贼为伍,你们害了他,是为一己之私毁江山社稷。”
“太子如何我不管,好处却是要定了——诸葛小花假惺惺弄个楼主便买了戚少商的锐气,居然任由顾惜朝逍遥法外,连复仇都不懂,这样的人,枉费一众好汉救护!”
蔡京!
怎么又是蔡京?
赵佶闻说,心中大骇,想起那次醉杏楼李师师的拼死相救,以及临危反戈救他的大眼睛少年刺客,又想起当年蔡京与他强夺皇位,谋害宗室时的秘密,以及京华月夜父子两人被严冬锁杀的幻影,忽而浑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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