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阴沉沉地压下来,不见丝毫游云,苍穹如同瓷釉表面覆了层薄灰般暗淡,西风带来的细碎沙尘,在皇宫墙垣底下此起彼伏,掀起小小的土龙卷,待吹得一人高时,忽而一道疾风掠过,将其撞至朱墙之上,瞬间化做尘埃,悄无声息地四散。
彩阁微眯着眼,某个荒谬的想法隐隐浮现——假如从一开始,就让蔺元姝做太子妃,那么等她成为中宫以后,是否不再会与晋王暗中勾结?
转念一想,彩阁又摇头——不行,徐皇后那边不会轻易放弃让晋王夺储的野心,更不愿武安侯府世代长存。
彩阁唤落轿:“步行即可。”
石榴儿抬手让她搭:“小姐要叫住太子爷一起走么?”
彩阁提起裙裾道:“不必了,我随身带了凤凰珏,从哪道门入宫都可以。”
眼见太子和蔺元姝进了望仙门,彩阁朝随行的侍卫下令:“我的寝殿里新来的那两个宫女不老实,你们回去后,打发她俩到浣衣局做事,务必要亲自押她们过去。”
宫女被遣至浣衣局,很难有出头之日,那是使银子都无法脱身的地方。
侍卫们领命,拱手道诺,全数原路返回长乐宫。
石榴儿好奇地问:“小姐如何知晓宫女心术不正的?”
彩阁将步摇往发髻里推了推:“待会儿看到太子爷身边的美人儿,你便懂了。”
石榴儿又问:“前面的女子是何来历?”
彩阁三言两语解释道:“刑部尚书高陵侯之女——蔺元姝,往后怕是要经常同她打交道了。”
石榴儿很少说人是非:“左不过是长安贵女,得太子殿下礼让三分。”说着略有些不满,“不过,她这样明目张胆地跟着殿下同入宫闱,也不知避嫌?”
彩阁嘘了声:“小心叫人听了去,进宫后可不许再乱议。”
石榴儿伺候彩阁久了,深知她的脾性,几句话就能听出她的心思,小声宽慰道:“太子殿下年已弱冠,若当真中意她,早纳入东宫了,小姐不用放在心上。”
彩阁不想同样从望仙门入宫,好似跟人身后尾随那般,便打算与朝堂官员走建福门。
还未行两步,身边有风疾驰而过,卷起彼此的衣袂,紫袍翩翩,腰间的环佩叮声作响,颍川王拦在彩阁身前:“不必绕路,同我一起入宫吧。”
彩阁单手压着肩边的头发微愣,随后指向自己腰间系着的凤凰珏:“王爷真爱管闲事,我正准备从丹凤门入宫。”
颍川王惊诧一声,跟着厚脸皮拱手道:“翁主好生了不得,带小王威风一次如何?让我也过个由丹凤门入宫的瘾。”
彩阁很是无奈地转身面向望仙门:“罢了,走这边。”
颍川王轻笑,刚想说什么,却看见不远处太子的仪仗,他拢着手叫喊了声:“三哥。”
太子闻声驻足回头,身后的宫人自成两队左右分开,
彩阁暗自腹诽颍川王多事。
颍川王催促彩阁道:“快些走。”
不愿碰上,偏又碰上的局面。
彩阁和石榴儿走上前去,同太子请安,蔺元姝亦福身对颍川王和彩阁问好。
太子挥手,命随行的宫人全部退下。掌扇的宫人们,浩浩荡荡,去往边上的金吾卫所待命。
蔺元姝打量彩阁一番:“翁主今日穿得好生素净。”
石榴儿看到蔺元姝的装扮——一身湖蓝对襟褙子,头梳飞仙髻,方才后知后觉。
彩阁不屑的笑:“又不是入宫参选,何必打扮得花枝招展?”
蔺元姝以宽袖遮面,更衬出肤色如雪:“翁主这么说,今日各宫的娘娘盛装赴宴,岂不是白费功夫?”
彩阁理了下外衫领口的盘扣:“后宫妃嫔依照位分穿着适合的服制,皆由宫规所定,宫外人怎好同她们相比?”
颍川王察觉气氛不同寻常,于是挡在两人中间,对太子道:“先去给母后请安吧。”
彩阁行在太子左侧。
蔺元姝丝毫不退缩,站在太子右边,歪着头对彩阁那边笑:“翁主是第一次参加宫宴吧?往年从未见过翁主。”
彩阁目视前方的下马桥,不疾不徐地说:“慈圣太后六十千秋时来过一次,我也未曾见过你。”
蔺元姝不服气道:“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也叫翁主这般惦记着?想来,能入宫一次不容易呐。”
“小时候没见过世面,觉得皇宫里的宫殿又大又漂亮,七经八绕会迷路。”那时她是客人,彩阁微微昂首,唇角噙着笑,“不过以后再入宫,便好似串门一般,也不用递牌子侯着传召。”
蔺元姝的脸色不太好,寻思着怎样挽回颜面,颍川王冷不丁地挤过去,将其和太子两人隔开,侃侃而谈道:“昨日我睡过头,一觉醒来天都黑透了,三哥昨晚几时走的?”
蔺元姝暗自咬了下唇,放慢脚步,紧随太子身后。
太子说:“用完晚膳我就回东宫了。”他垂眸去看彩阁的手,没有任何饰物,便问她,“福佑早间没有去永寿殿?”
彩阁轻轻摇头:“今日不曾见过福公公。”
太子抿唇道:“宫里有无赏赐送去你那儿?”
彩阁以为是在说衣裳首饰:“有的,只是太过华丽,我还不习惯。”
太子望着她的侧颜,圆润又小巧的耳垂上也未见耳饰:“你没有耳洞?”
彩阁捏住左边的耳朵:“小时候只穿了一边,太疼了。”她拿手比划了下,“姨婆拿两颗绿豆夹着耳垂使劲儿揉,然后用烛火燎过的绣花针那么一穿。”回忆起这事,令她啧舌,“那会子我叫的跟杀猪一样,不肯再穿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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