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强劲的东北季风忽然南下,一夜之间,这座港城进入了秋天。
白日时分,高楼群上的天空像被水洗过了,透蓝得很是明净,楼群外面的玻璃墙体静美地反射着底下的城市光影。
干燥的冷空气穿行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风干了汗湿的最后一件夏衫。
傍晚时分,明决拎着公文包从报社出来,正要往唐楼的方向走时,蓦地站定在那里。
片刻过后,他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明决走到福音广场时,高耸着塔尖的钟楼正好敲完整点钟。
他凭着记忆里同事的描述,沿着广场外侧一路走,十分钟后,来到了同事白天时提到的那家新开的日料店。
日料店门面的装潢颇是别致,门梁上架着一块古木色的细长木匾,门侧没有点红灯笼,而是挂着一对竹编的六边形长灯罩。
这与明决在名古屋时常去的那家很是相似,因此,他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等到他回过神来,在日料店门外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施世朗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微微仰着脸,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木匾上的手书出神。
等到他收回目光时,一下子就看见了站在门另一侧的明决,先是愣了几秒钟,然后没头没尾地跟明决说一句:“我没有跟踪你。”
明决看了他一眼,随后别过脸去。
“我知道。”他跟施世朗说。
这家店又不是只有他才能来。
他们刚说完话,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服务生从里面推门走了出来,见到他们后折腰鞠躬,微笑着用日文喊“晚上好”。
随后,她朝他们摊开手,表示要带他们入座。
明决随她走了进去,施世朗也跟了上去。
日料店里环境雅静,就餐台之间用枯山水屏风隔开来,每张只亮一盏灯,灯光暗得恰到好处。
服务生领着明决来到一张小的就餐台。
他坐下来,刚放好公文包,就看见施世朗被服务生招呼着一脸迷茫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们两人四目相对了几秒钟,蓦地意识到什么,正要转过脸去跟服务生开口时,却都错过了解释的时机。
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已经走开了。
“怎么搞的?”施世朗小声嘀咕,“我们看起来很像一起的吗?”
明决蹙着眉沉默了一会,随后翻开了自己的那份菜单。
施世朗观察着明决的神色,见他似乎没有很介意,便也翻起了菜单。
过了一会,他们都点完单后,明决站起身来,随口跟他说了一句:“我去洗手。”
施世朗看向他,略显迟钝地点点头。
明决离开后,施世朗独自坐在那里,看着对面摆放的餐具,以及明决放在座椅上的公文包,心里莫名有种轻盈的感觉。
真的,好有一起吃饭的感觉。
想着,他的目光不觉柔和起来。
施世朗点的温清酒很快就上来了。
他是这么想的,他和明决相互不对眼快二十年了,这毕竟是他们心平气和坐下来享用的第一餐,怎么也得展示一下他的友好风度,因此很是主动地往明决杯子里斟了一杯清酒。
他刚倒好酒,明决就回来了。
明决坐下时,看到自己的杯子添了茶水,而他记得刚才离开之前,自己的杯子是空的,随即明白过来。
他看了施世朗一眼,淡淡说了一句“谢谢”。
正好,他也有些渴了,端起杯子直接喝了起来,喝下去后发现那是酒,被呛得猝不及防,挡着口鼻用力咳嗽起来,连脸都咳红了。
施世朗怎么也没料想到,他对明决的第一次示好居然是这么一个发展,忙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怪不好意思地问:“你不喝酒的啊?”
明决接过纸巾时盯了他一眼,他立马闭上了嘴,默默斟了杯茶摆到明决面前。
明决喝了两口茶后,面色总算是缓和下来了,过了一会,也不咳嗽了。
他靠着椅背坐着,往桌上的清酒杯那边瞥了一眼,又把视线移了回来,望向对面正用看稀有动物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施世朗。
“你没事往别人的茶杯里斟酒做什么?”他问施世朗。
“这不是,”施世朗歪着头对他讲,“成年人吃饭,喝点小酒很正常的嘛。”
至于茶杯,他刚才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直接就忽视了它们的存在。
明决用平静的目光注视了他一阵后,便偏过了脸。
“你喝吧,”他端起茶壶,一边给自己加茶,一边语气平缓地跟施世朗说,“我不喜欢喝酒。”
“为什么?”施世朗很快接过他的话,“酒可是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好东西。”
话落,明决抬眸再次看了他一次,轻描淡写地回答:“因为不会喝酒。”
闻言,施世朗的瞳仁跟随着脖子微微后仰,露出了听到新奇事件时的神情。
明决从他面上读出了他的心思,清淡淡地往下说:“喝多了容易醉。”
“那,”施世朗把手放到了餐台上,托着腮问他,“明公子醉了的话,会怎么样?”
明决在脑海里回想着很是久远的一场醉酒经历,拾起了零星记忆后,回答施世朗:“会说很多话。”
“脾气不好。”
他想到什么说什么。
“想睡觉。”
“不让我睡的话,我会……”
说着,他停顿下来。
施世朗接着问他:“会怎么样?”
明决安静了几秒钟,抬起眼来看着他,很认真地回答他:“会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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