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的灯很亮，张哥从后面探出一双圆圆的眼睛：“哎？姑娘进来坐坐吧，外头冷。”
可谢沐没有回复他，她的眼睛盯着这间屋子里另一个顾客，这个人的面前放了一大堆食物，自己一个人很安静地吃着，人畜无害的。这个人抬头对上谢沐的目光，手里的汉堡停住了，倒是他旁边费力扒在桌沿干着急的小黑很凄厉地叫了一声，仿佛看见了一袋子巨大的人形猫粮。
谢沐：“……”
白昼有些诧异：“三木！你怎么来这儿了？”
谢沐不知怎么，见到他，心里的拘谨通通都不知道哪里去了，不由得走到他面前气势凌人地坐下，非常自觉地端起他面前的薯条，一边蘸着番茄酱一边教育对方：“你不也自己在这儿吃独食？”
小黑见这两个人都不理它，瞅瞅桌子上的汉堡，叫得更凄厉了。
白昼像是明白了什么，低头笑笑也不多问：“什么我自己吃，这不还有小黑在看着呢吗？”
“就知道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吃得这么奢侈，也不知道关爱一下我们劳苦大众，”谢沐心满意足地咽下薯条，“你这个无产阶级的叛徒，资本主义大毒瘤。”
白昼一只手举着汉堡一只手指着天花板：“我白富贵绝不背叛组织！”
谢沐冷笑：“这盘年糕给我我就信你。富贵同志。”
这家小小的店里，灯光不是很亮，但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周围都是温暖的食物香气。谢沐对着白昼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两个人在猫的惨叫声中吃得十分享受，战斗到最后纷纷躺倒在椅背上。
谢沐抚着自己圆起来的肚子感叹：“啊，吃饭不谈人生，真是太幸福了。”
白昼眯着眼睛，一只手揉着胃，一只手懒洋洋地挠着小黑：“就是！吃饭就吃饭，谈什么将来，我没有将来。”
谢沐的心有点儿触动：“怎么，你也被迫去相亲啦？”
对方打了个嗝幸灾乐祸：“三木也有被催婚的一天啊。”
谢沐啧了一声：“好好说话！我这是在对你表达战友之间的关爱，你和我的革命友谊都是假的吗？”
白昼笑了笑：“有人催着结婚也挺好的。我就想开家火锅店，晚上涮完了火锅，回家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富贵同志，想不到你的志向如此之远大。”谢沐想起了他家那个十七层的婚庆酒店，直到现在，它还是这个小镇里最高的建筑，不由得接着问道，“你家人就不着急？霸道总裁文里，你的亲爹应该开始逼你为家族开枝散叶继承家族产业了。”
白昼摇摇头：“他们有白驹小朋友，我没出息。以前他们就这么想了。”
白驹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比他小五岁，从小成绩就很好，谢沐在英语竞赛上见过白驹两面，因为白驹的年纪很小，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谢沐有些气愤地坐起来：“那是他们蠢，我就觉得你……”她本来想说的是“很有出息”，但她又不想昧着良心，想了半天，真诚地接了一句，“我就觉得你长得比他好看！”
白昼深以为然：“此言甚是。”他看着对方愤然又真诚的目光，心里不由得冒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想，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和她一起待着，哪怕是背单词。
谢沐被他看得直起鸡皮疙瘩：“你傻了？”
白昼把目光移开，垂下眼睫：“我一直都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听见自己心里一扇小门打开的声音，“三木，其实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的。”
谢沐有些不明所以，就听白昼接着说道：“有些时候，他们不管你，不是因为爱你，”他的声音有些苦涩，“而是因为他们不在乎你。”
谢沐一怔，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他，白昼又认真地看着她接着道：“我在家里觉得……生疏，那好像不是我的家，那里有我的家人，有我的东西，但总好像不对。我觉得我是客人。”
谢沐知道那种感觉，她对着父母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她自己都嫌弃，可她改变不了。
谢沐点点头：“我知道这种感觉，我很爱他们，可是……可是仅此而已了。”
白昼无奈地笑了笑：“我生来就厌倦漂泊，可到了何处都是做客。”
谢沐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这是你的故乡。”
白昼摇摇头，突然冲她说了一句：“你是我的故乡。”
当下四周安安静静，只有小黑挣扎着撕咬汉堡包装袋的声音，谢沐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令她吃惊的是，她差点儿就说出了“你也是”。
就算是多少年后，她都能清楚地回忆起高中那段暗淡无光的岁月，有关于高三的记忆里其实大部分都是无边无际的试卷和永远亮着的白炽灯，一片煞白，这让她不自觉想到肃杀上去，小腿直打哆嗦。
白昼是她年少灰暗岁月里，唯一一束披荆斩棘、照亮前路的光。
好像在他身边待着的时候，她才是那个轻松的、骄傲的、不可一世的谢沐，她永远都能心安理得地凶他，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白昼的眼睛很亮，看得她脸都红了，白昼张了张嘴，他的声音被突然响起的鞭炮声盖住了。她吓了一跳，转头看向窗外，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了起来。
她想起了压在那一张张白色试卷和沉甸甸课本底下的那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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