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笑穿着很普通的白衬衫黑校服裙,可一双大眼睛含着不能忽视的笑意,像是盈盈秋水,在舞台灯光的映衬下温柔的水波轻轻一晃又一晃。
粼粼波光都在她的眼睛里。
这可能是戴笑在学校开始受女生排挤的开端,谢沐当时对这种事反应很迟钝,反正她怎么都有戴笑,别人不找她这个书呆子玩她也觉得不是什么要紧事。
她当时不知道,她的整个青春期都会平淡如水,波澜不惊。
没有轰轰烈烈火花四溅的兄弟情义、没有违规、没有逃课、没有早恋,黄金档电视剧里青春该有的样子她一样也没有,白昼的手她都没拉过。
可是当时的她并不在意,因为她有戴笑;后来她也不会在意,因为又冒出一个白昼。
因为这两个人的存在,她才能心安理得地对自己说,我还有他们呢。
晚会结束的第二天,戴笑照常在谢沐住的楼底下等她一起上学。她的手藏在身后,动作俏皮又好看,在谢沐下楼看到她的一瞬间,她把手里的一大把桃花伸出来,冲谢沐挥了挥。
这花一看就是戴笑在一楼范奶奶家的小花园偷偷摘来送谢沐的。但谢沐的眼神在花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因为紧接着,阳光下的戴笑就笑了起来,那些原本粉嫩鲜艳的桃花好像一下子失去了颜色。
谢沐愣愣地看着她柳叶一样的眉毛和小鹿般的眼睛,微风吹过她滑溜溜的漆黑发梢,脸颊比桃花还好看,谢沐下意识又想起了那首歌。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
谢沐盯着那束包装精美的桃花,上面按这家店保证新鲜的特色,像食品一样印了保鲜日期,过了今晚它就会被撤下来,丢进垃圾桶。它无人欣赏,只能在今夜盛开。
它没有明天。
她的心里忽然漫起一道酸涩的潮水。
从胸腔涌起的这股酸潮紧接着冲上了她的脑门儿。
她知道白昼丢了角色时没有哭,知道卓锦森和林深谈判失败后没有哭,甚至直到刚才,何清和她可能一起丢掉了所有的前程和未来她也没有哭。
她也没有明天了,可她还是没有哭。
她只是看到了这束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像是大坝忽然决堤,又像是蓄积很久能量的火山,终于挣脱令人窒息的闷热,如烟火般喷涌而出。
她想起戴笑,想起白昼,想起王辛看着她时嘲讽的表情,想起去应聘被坑时那个竹子精叫她“谢小姐”的声音。
过往在她的眼前飞快地浮现。
她帮何清吃饭的时候,见过一种面的调料叫七味唐辛子。
心里纤细的调料瓶子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混成了一种无法言明的酸涩液体,漆黑的液体像是女巫汤罐子里煮的毒药,明晃晃地发着光。
我们不用面对电影里的僵尸袭城、弹尽粮绝、生死时刻,没有女巫的诅咒和猛兽的追赶,头顶上没有悬着亮闪闪的尖锐机关和即将砸到我们的炸弹,没有什么世界和星球要我们去拯救。挫败我们的,都是生活中琐碎的小事。
这些液体从她的眼眶里温热地落了下去。
苦辣辛悲,何止七味。
她沉默地蹲下来,缩成一团,那个圆脸的小姑娘忙从柜台后跑出来问她怎么了,她使劲儿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哑:“没事,我痛经。”
她听到这个小姑娘有些为难地跑开,过了一会儿,好像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那个人踩着高跟鞋的步伐也很轻柔,她好像有些诧异,低下身子想问谢沐怎么回事,但她不知怎么没有说话。
谢沐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她的脸,她在谢沐漫过一层泪水的眼中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灯光很亮,这轮廓看起来也就更加遥远和模糊。
可谢沐看到这张脸时,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那句话印在她看过的一本书光滑柔和的封皮上。
书本拿起来是一种冰凉的触感,如刀片般薄而轻盈的纸张却因为附着了文字而有着微微发沉的重量。
红白两色交织的书页封面上写着细细的一行柔情似水的小字。
“这是你一低头动了凡心的地方,这是你永远不及的梦。”
[42]
在谢沐心中,何清在某种程度上很像戴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们是人间一切美好的样子。
半个小时前,谢沐烦闷地走进了这家店,想买束花安慰一下白昼。然后她一个没忍住,哭了出来。再然后,她遇到了她心心念念很久的人。
久到她觉得,她们此生或许都不会再相见。
然而现在她来了,就在自己的眼前。
谢沐有些怔怔地看着对方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张素净的、却又绝代风华的脸,就像是印在圆形纱扇上,抑或是画卷上的古代美人肖像,双眸乌黑明亮,没多任何一笔,没有一点斑,没有黑眼圈,没有笑起来的皱纹,看起来温柔,又那么动人,像是夜色里肆意盛开的白玉兰。
从戴笑认出她,到扶她在楼上坐下,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
隔着一张小小的木圆桌,她们离得很近,又好像很远。
在这段时间里,谢沐给她讲了这些年来的种种,却没有继续哭,而是擦擦眼角,看起来有些沮丧:“……就是这样,我现在就是一块迎风招展百无一用的废柴。”她的眼睛还有点儿红肿,说话的样子不知怎么像只兔子,“……我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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