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儿。”
隔着门帘,微生童这么呼唤了一声。
可师芸没动。她坐在安置了绘雪尸首的草榻边,背对着所有人,时间在她身边仿佛已经静止。她的旁侧,放着一食盒已经冷得发硬的饭菜。
“芸儿!”微生童又喊道,声音略略有了些严厉。
师芸还是连头也不回,甚至身子也没有移动一下,如同已化作了一尊石像。
“你这样日夜坐着,不吃不喝,难不成就能让她活过来?”微生童走到她身边,“已有两天两夜了!消息在江湖上已经传了开去,我与掌门,也不能担保好事之徒什么时候寻到这草堂子里。”
见师芸仍然是木木地坐着,微生童重重叹了口气,道:“也罢,你就这样坐着,陪她一同死,你若是觉着这样舒服,也好。”
言毕,她拂袖转身出门。然就在她刚迈出门槛的时候,她听见师芸在身后开口了:“师父,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微生童停下脚步,看着她。
“你跟掌门,是不是在一开始就知道刻印在师妹身体里面?”
微生童沉吟片刻,不语,表示默认。而师芸又问道:“师妹说了,净玉师伯一直都想要杀她,是因为这个?”
又沉默了许久,微生童才道:“嗯。”
“为什么要杀?”师芸继续问,“是因为她觉得师妹的刻印为世人所知之后,会扰乱天下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
“大抵如此。”微生童道。
“我懂了。”师芸喃喃自语,“师妹临死前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什么没有人把她真正当成一个人看……连朝夕相处的掌门,师叔,都只把自己当做一个要处理掉的危险东西。师父,太过分了,这太过分了。所以你们就让师妹去死……”
“芸儿,”微生童待她说完后,静了片时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这东西若落在了歹人手里,会带来多么大的祸患。”
“所以你们就让师妹去死,对不对?”师芸重复道。
微生童道:“芸儿,净玉师伯跟我终其一生,都在思考甚么才是真正的王道、仁慈;我们已经赔上了许多东西,尝试过各自的‘道’,之后才学会孰轻孰重。”
“所以,师妹她是活该?”师芸抬头直视她的眼睛。
微生童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静静地回望她,许久,才道:“能杀人,方能活人。芸儿,一旦你与旁人的目的相左,你始终没有办法在顾及自己的时候,还能保全他人。”
“我不懂。”师芸直言。“微生师父曾经教给我那么些道理,就是这一条,我没有办法懂。”
“希望你终究可以懂。”微生童只是直截了当地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
昏暗的草堂里,留下了师芸一人。她还是守在绘雪尸身旁边,愣愣呆呆地坐着。
这两日两夜里,她不曾吃,也不曾睡。她甚至产生了错觉,师妹还没有死,她还活着,只是睡着了。她常企图捕捉她一点点的气息,或是一点点细微的动作,以证明她还活着,然而最后的结果都是失望。有那么几次她出现了幻觉,觉得她似乎动了,或是发出了极小的声音,欣喜若狂地扑过去以后,却发现她依然静静躺在草榻上,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夏有梅已经用药物给绘雪的尸体做了简单的防腐,一块寒玉压在舌下,四条雪巾缠住手足,兼以用药水擦洗全身。师芸坐在那里看着她做完了所有事情,没有说一句话。
由始自终,夏有梅也一言不发,除了最后淡淡地嘱咐道:“还缺一味不枯草,你去白云峰上与我取一些来。”
太师父知不知道九龙刻印的事?师芸原本有这样的疑问,然马上就打消了问的念头。她向来生性恬淡出世,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况且师芸如今根本不愿再追究这件事情。
“不枯草……”师芸的头脑已经麻木,然而她还记得,为了绘雪,她所要做的事还有这一样。
终于,她站起身来。重伤加上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使她微微地头重脚轻,但她还是往外面走去。然走了两步,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折回来,将绘雪自草榻上抱起。
绘雪虽然不重,对于如今虚弱的师芸来说却也不轻。她身子晃了几晃,终于还是倔强地将她抱在了臂弯里。
师芸就这样,一脚轻一脚重地向微生童的房间里走去。
甫一掀门帘,她便见到夏有梅、微生童与水净玉都围坐在满月案旁,见到她抱着绘雪这样趔趔趄趄地走来,三人先是一愣,随机有梅、微生童便站了起来。
“芸儿,你做什么?”夏有梅问道。
“我要出去采不枯草,微生师父,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师芸道。
“但说无妨。”微生童道。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请微生师父保证不会有人动师妹的尸首,哪怕是太师父,掌门也不行。”
师芸这话一出口,房间内的气氛便如僵住了般。她这话,分明就是在直愣愣地以下犯上,若是放在从前,一向老老实实听师门教诲的她打死也不会说出这样话来。
屋内三人沉默了许久,师芸顿了顿,又道:“希望微生师父能答应我,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微生师父还能值得我稍一信任。若微生师父不给我这个保证,我便背着师妹的尸首上山去采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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