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梁古泽,侧傍洛阳八百里伏牛老君山,北接涧水。老君山旧称景室山,有“天接五岳全雄晋,地接九州巍伏牛”之誉,故其三步一潭,五步一瀑,群峰竞秀,古木参天,也为浊梁泽平添几分幽重。
师芸带着练九宁,自蜿蜒崎岖小道上行下错,终于见眼前渐渐开朗,这则是步入了群峦环抱的浊梁古泽。只见水天一色,波光里有数只水鸟掠开苇荡,消失于湖面尽头。泽上有一叶飘摇扁舟,师芸抬眼环视一番这景致,道:“不想这等地方,竟还有人居住。”
她将背上冷冰冰的绘雪往上抬了抬。这一路并不算近,且她已背着她的尸身走了数十里。虽然她已用旧布稻草将尸首伪装过,然在未进山之前仍惹来不少讶异目光。
将绘雪放下后,师芸掬了一捧清水,打湿了自己的衣摆,把她脸上的草屑灰尘擦去。
“你看,她这样的形容,我总感觉她没有死。”师芸端详绘雪半晌后,对练九宁道。
“死?”练九宁笑嘻嘻地,“死有什么,如今‘溪’有我们保护,一点危险也无,我便不怕。”
师芸被她这话噎住,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然静心想想,她说的亦不算无理。自己总算保住了绘雪全尸,也是一件宽慰之事,于是不由苦涩一笑。
“歇息一会罢。”她对练九宁道,“再累这么几个时辰,人真的就死了!”
她闭目养神,方才背着尸首走的时候尚不觉得,如今一坐下,顿觉新伤旧创齐齐作痛,且腰酸不已。她知道,自己这段时日,已是损耗过多。
练九宁也坐在一边,睁着一双如今看起来并不可怖的杏目四下环视。她自玄衣古墓中逃出已有些日子,却仿佛还是对身边的一切充满好奇与不解。
昏昏沉沉间,师芸便在这灵山秀水中慢慢坠入梦乡。
一场好睡,不曾有梦。师芸已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如此安心沉睡过,这浊梁古泽之山水似有抚慰人心之力,她暂时忘却纷扰烦恼,仿佛绘雪就坐在自己身边盈盈浅笑。然正睡得熟,忽听得耳边隐约传来悠悠唱词:
“君须悟,勿误疑,有平路,任驱驰。非玄非奥,非浅非深,一个妙道,着意搜寻。”
这词声音极远,仿佛自天边传来,但师芸却觉脑中犹如被人敲响了一记暴栗。
她腾地坐起来,让旁边还在细细观察周围的练九宁吃了一吓。向远远的山径小道上睁大双眼张望,师芸隐隐约约见到有一负樵老者,一摇三摆地正向山上去。
“老丈!老丈!”师芸一骨碌翻起来,把绘雪尸首背在身上就追了过去。
山路难行,师芸连跑带爬。不知为何,她的直觉告诉她,一定要赶上这负樵老者。
终于见老者身影就在不远前方,师芸几乎是在脚不着地地飞奔:“老丈!请留步——”
那老人听到她呼唤,回转头来。他衣衫褴褛,形容沧桑,肩上担着重重一捆薪柴。他年纪该是已近花甲,看来是这山里野居的樵夫。然回头看师芸时一双眼睛却矍铄有神,扛着柴火亦是健步如飞,分毫不似年事已高之人。
“咦?”他上下端详师芸一番,“小姑娘,你背着这样一卷破席,在这山上四处奔走,是为了甚么?”
师芸喘顺了气,道:“老丈,这不是破席,里头的是我师妹。”
老者摇头:“人既已死,破席、师妹,又有什么分别?”说完,担着自己那捆柴,仍旧要向山上走。
师芸愣在原处半晌,忽然醒悟了似的又跟上去:“老丈!老丈,请先留步。我此番来浊梁泽,正是为了我师妹。”
老者头也不不回,打断她道:“先别说那些废话。小姑娘,你年轻,腿脚好,为我这把老骨头先将柴挑回家如何?我家就在半山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
师芸原就是个热心肠的人,听了他如此讲,二话不说便将绘雪抱在练九宁肩上,然后接下了他的柴担子。那担子前后两挑,满满堆的都是薪柴,老者看她接了担子,呵呵了两声道:“好,有力气。我先到寒舍备水,小姑娘上来了,直接叩门便是。”
说完,他转身便走。师芸刚想要说些什么,忽觉肩上一沉——那柴担看起来只有七八十斤,可一压上肩,却两个万斤巨鼎般,将她的肩头猛然下压。师芸猝不及防,双膝竟被压得陡然跪地。那硬实的山土上,瞬间出现两个深坑。
“呆直姊你怎么了……”练九宁呆呆地看着她,不明白原先能力扛千斤的师芸,为何被一副连老丈都能扛起的担子压成这幅模样。
“没事。”师芸咬着牙道,“这老丈大概在里头压了两个养鱼的石头槽子。还有,别学师妹叫我呆直。”
她努力站起身来,那柴担压得她的腿直打颤。看看山径小道上,老者早就没了影子,而顺着他去的方向看,确然能见一所小小茅屋伫立半山腰。
路不算远,然这担子压得师芸站着都困难。她担着这两担柴挪着步子,虽说两个肩膀几乎要被压断,她还是不敢放下,只因她怕一旦放下,再要站起来便不可能了。
于是她走了一路,一路便留下了两道如铁锤砸就一般的脚印。更有甚者,有时她明明觉得那茅屋已经不远,抬头一看,那段路却分毫没有缩短半寸。那根扁担已深深嵌入她肩头,然她已麻木得没有任何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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