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芸摒心静气,盯着眼前那裂朽了的木桩,手中握紧凤点头,片刻,呼啸劈下。
木桩应声而碎。它并非被一分为二,而是如木屑堆就的般,瞬间向四面八方飞溅去。
内力发于肺腑,循于经络,最终借镔铁棍之力喷薄而出,将木桩震碎。若是在外人看来,定会觉得这木桩因这一棍碎得奇诡;然在习武之人眼里,这内力便已臻化境。
“师父,如今我们若要去救掌门,可有七分的把握了?”师芸收势,认真地问站在一旁的微生童。
微生童沉默地看看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师芸便也笑笑,道:“我们若二人联手,玄衣众原不足惧。我知道师父如今在担心什么。”
微生童苦笑道:“你这一趟回来,倒学会了揣摩别人心思。”
师芸道:“断月门自水月仙子开宗以来,能练就十层兵道‘苍龙觉醒’的,除去水月仙子本人,就是净玉掌门了。若最终难免与失了心的掌门交手,我也不知到底有几分胜算。”
默然许久,微生童叹道:“这不是我第一次与她交手。但是我第一次感到如此不安。”
师芸垂下镔铁棍。她的胸膛微微起伏,方才那一棍,是此次与微生师父演武的最后一式。她感觉到自己的背上隐隐渗出些虚汗来,心头慢慢地望下沉去。
她不知道自己那天为何选择留下。微生童明明说过,若是现在觉得无法面对,可以走。但她心里还在矛盾的时候,本能却先自己一步地做出了选择。
“我不走。”她对微生童说,“我跟师父和绘雪一起,去玄衣古墓救净玉掌门。”
“也好,我不勉强你。”微生童略思索片刻,道。
做出这个选择,其实师芸内心除了犹豫外,尚有另外一个顾虑——她不知道自己在折去四十年阳寿之后还能再活多久。但事实不幸正如她所想的一般。抱着这样的顾虑留下之后,在为增加胜算与微生童演武的时候,师芸觉察到自己的内力有一点虚了。
她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那种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的、体内原本充盈旺盛的气息最深的部分,渐渐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漏洞。她竭力想要把那口气提起来,却隐隐觉出以前自己做得易如反掌的事情,如今已变得越来越吃力。也许在别人看来她还与以前一样地强,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已经不一样了。
也许,她的身体正在以相当于过去十倍的速度衰老。
师芸头一次觉出无力和恐慌。
害怕。这个词她一直不解,但现在的师芸,却真切地感到了害怕。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强的,事实诚然也如此。但总有一些东西她无法打败;不仅是她不能,连水月也不能。
物应天道,轮回不爽,她既自愿选择了折损四十年阳寿,如今是承担后果的时候了。
微生童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眉心的一丝异样,抬眼道:“芸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师芸道,“可能有点累。”
微生童似乎想说些什么,然最终没说出声。师芸静静地拖着自己的凤点头,走到一旁的山涧中接了捧水,痛快地洗了洗脸。
水清冽,冰凉,打在额头上,她多少清醒了些。抬头时,却看见绘雪笑盈盈地,提着一瓮的汤水,一面向微生童走去一面道:“师叔,我做了汤呢,要不要尝尝?”忽然,她看见师芸也在旁边,那一瞬间师芸似乎觉得她神色有些尴尬,然顿了顿,绘雪也对她笑道:“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师芸漠然转头。“不必了。你拿给微生师父。”
已知晓了内情的微生童咳嗽两声,接过绘雪手里的瓮,道:“有心了,你的‘踏影’如今修理得如何?”
绘雪答道:“差不多成了,有梅太师父将机关术的典籍、材料尽都收入草堂的地窨中,所以未有烧损。我就着这些东西,已将‘踏影’的大部分机关完成,最多不过五日,便可如以前一般战斗。”
“你还记得如何操作‘踏影’么?”微生童问道。
“师叔放心,都记得的。”
“好。”微生童点点头,“果然其他的事情都记得不差。”
“其他的……?”绘雪一时有些迷惑,睁大了眼睛,然忽地想起了师芸,不安地望这边看了看,也许心内猜到几分大概,只是觉得难以启齿,不好明说。
师芸猛然一下收起镔铁棍,道:“都记得就好。好好练习,不要荒疏了。”
绘雪看看微生童,又看看师芸,伫立片刻,下定决心似地向她走来。
“你……是不是很恨我?”她站在她面前,踟蹰许久,小心翼翼地道。
“没有。”师芸道。
绘雪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转身走了。她方才走到山道上,练九宁便乐呵呵地从下面跑将上来,嘴里喊道:“溪,溪,你出来怎么不带我一起?”
一扫方才的尴尬气氛,绘雪脸上涌起些光彩,将练九宁亲热地挽起,道:“你方才熟睡了,我才没有叫你的。”
看着两人手挽手走下山去,师芸张了张嘴,但犹豫了半晌,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微生童喝着汤,香气循着风漫得到处都是。许久,待到汤喝完一半,她悠悠地瞥了师芸一眼,道:“绘雪性子聪慧,又是重情义的人,大约已经猜到你们过去是何关系。你若把所做的事情和过去的一切和盘托出,她定会好好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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