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微生童扶起的时候，她身边的血已然凝固成一个小泊。师芸见她眼神涣散了，以为她行将昏迷，然被搬动起来后，又渐渐回过了些神来。
“师父——”师芸惶惶然地想要给微生童上些药，可却被她轻轻摇头阻止：“我有。”
只见她撑起身子，自身边拿出一只小巧的瓷瓶，打开后，里面是些剔透的绿莹莹的膏。师芸方才明明看见她为足螯从前贯后，可现在看她似乎未失去力气，也觉得不可思议。
然忽地她想到，微生童素来为人称作“不死魔君”，因为普通的刀枪创伤根本无法置她于死地。她原本已经是死了的人，所以就算将头颅或是四肢砍下，也一样可以无事。她从前只是听说，如今终于可以第一次见识了。
绘雪也摇着轮椅，为练九宁扶着过来。见微生童解开衣服自行擦药，也睁大眼睛好奇地望了一会，才犹犹豫豫地道：“师叔，你……真的没事？”
“没事。让你们担心了。”微生童道。
只见药膏所及之处，深至肺腑的创痕竟开始逐渐愈合，皮肉也活过来一般重新粘连在一起，虽说按这个速度推算，完全恢复大概需要几个时辰，但仅此已足以让旁人感觉不可思议。
“师父，你——你方才，为什么不躲？”师芸终于松下一口气来之后，略带些埋怨地道。
“躲？”微生童怃然，望着自己身上的伤。“我从来躲不过她捅向我的刀子。”
“她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时候？可有救过来的经验？”绘雪问道。
“她体内的罗刹蛊，在我面前通共发作过三次……”微生童低沉地道，“第一次是月见山雪叛门，她见到自幼在其中长大的断月门血流遍野的景象。内心震恸；第二次是她挚爱的静湘师伯战死，她在虎牢关中如变了一个人般，见人就杀，越杀越狠……”
“然后？”师芸道。
“……第三次是她为了救我，自行催动体内罗刹蛊发作……险些便恢复不过来了。”说到这里时，微生童的声音愈发地低了下去，“……那时回纥大军压境，要逃出去，唯有这个办法……”
见她这个光景，师芸心内猜测到她与净玉之间定然有过些干系。虽则自己在断月门长大的这十五年里，她们的相处在旁人看来都是不冷不淡，可若知觉敏锐一些便会发现，两人眼神交汇时总有些与平常不同之处。
“那，我们如今怎么办？”同样看出了些蹊跷的绘雪故意避开这个话题问道。
“追上去。”微生童的声音稍为坚定了一些，“看她去的方向，多半是回到玄衣古墓。这次她身上的罗刹蛊是为玄姑催发出来的，如今是不是为玄衣众控制还很难说。”
师芸默不作声，转头看看空落落的草棚子，将镔铁棍背在肩上。
“走吧。”
净玉身上的血迹是新鲜的，未干，尚有许多黑红一路滑落。不知道在罗刹蛊的控制下她是否一路杀人杀将过来，但看那矮丛及荒草里的血，总是在夜色掩映下依旧淋漓斑斑。师芸、微生童带着绘雪和练九宁，在荆棘的道路上循着着血迹一路前行，头顶不时有黑鸦飞过，鸣声凄凉。
“好冷……”练九宁抱紧双臂，望着天空自言自语。
绘雪转头，握了握她的手，温和地道：“怕甚么，我在呢。”
师芸故意不去看他们二人，紧走几步，赶在微生童身边。她步履已经不踉跄了，这种恢复速度令人咋舌。师芸贴近她，感觉到脚下的土已越来越松软，每踏一步都像是踏在沼泽里，仿佛地下有些什么东西在潜伏，随时会忽然伸出爪子来攥住人的腿脚。
一股愈来愈阴冷的气息迎面漫来，师芸有感觉，她们已经逼近玄衣众的巢穴。乱葬岗，以前入夜后便是冷凄凄的景象，若是知道这地底下有什么东西，怕是只会更觉毛骨悚然。然今天师芸却觉出这里除了寒意之外，更有种无法言喻的哀戚。更令她讶异的是，愈是靠近古墓，空气里的血腥气就愈浓。
“师父。”她不安地、低低地呼唤微生童。
微生童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不寻常的变化，低声道：“静观其变。”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师芸心内奇怪的预感却越来越分明。净玉既然是为玄衣众诱发了体内的罗刹蛊，那么定然是玄衣众将她带回了古墓。可如今净玉满身鲜血地跑出，却不见一个玄衣人跟出来，这事情本身就已经很是诡异了。
师芸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假想，可她还不敢确定，唯有与微生童一起步步小心前行，直至来到玄衣古墓隐蔽的门前。
她与微生童都是进过古墓的人，这门口本不难找。可当她们站在洞前时，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平日里紧闭着的、隐蔽极好的玄衣古墓门，如今竟洞然大开，一条甬道，幽幽通往地下。
“慢着，”微生童谨慎地蹲下身，观察四周情况，“谨防有诈。”
可静候了片刻，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洞口安安静静，除了从里面溢出的浓烈血腥气外，什么也没有。微生童眉心动了动，低语道：“芸儿，跟紧我。”
师芸点点头，然绘雪正要跟着她们一起进去，却被她伸手挡在外面：“我先看看。”她越过微生童，走进甬道，发现确无任何异样，才向身后道：“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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