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待在这里的意义，好像也不复存在了。
真的仅此而已吗？
这段对话以我的沉默宣告结束。
接下来几天，百真市开始整日整夜地下雨，乌云遮蔽了万丈苍穹，阴沉沉的天空下雨丝纷纷扬扬洒落，泛着刺骨的寒意。
穆婉婉父母赶到的时候，正值暴雨天气。
她从小离家在外求学，和家里人关系比较疏远，因此当她的父母接到警察局的通知时，还以为这只是场恶作剧。等他们亲眼揭开罩在遗体上的白布，才发觉一直牵挂的女儿早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这世上最令人痛彻心扉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当然，我并不在现场，这些都是吴简带着穆婉婉父母到盛茗公寓时向我转述的，夫妻俩想看看女儿生前居住的地方。
同时也是她死去的场所。
临走前，穆婉婉的母亲突然像疯了一样大吼道：“谁！到底是谁杀了婉婉……把女儿还给我……呜呜……把女儿还给我……”她是那样绝望而痛苦，凄厉的哭声长久地在阴森幽暗的楼道里回荡。
陈以彬揽着我的肩膀，颇有感触地叹了口气：“真是造孽。”
我心里堵得慌，穆婉婉那张扭曲可怖的脸忽然在脑中一闪而过，恍惚间又回到黑暗的储物室里，整个空间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孩正静悄悄地靠在墙角，挡住我前进的脚步。我离她越来越近，眼看马上就能触到她冰冷僵硬的身体，突然，她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充满不甘和怨恨，就那样一直看着我，瞳孔里溢满血色，仿佛想撕裂我的灵魂。
“为什么不救我？”
一个凄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如泣如诉，哀怨异常，俨然不属于人世。
“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不救我？”
……
我忘记了害怕，忘记了畏缩，甚至忘记了这个女孩子已经死去的事实，缓慢而从容地朝她伸出手，想把她拉出身后那个名为死亡的深渊。
她轻轻地扯动嘴角，更多的鲜血从胸前的伤口处涌出来，很快在地面上积起一块暗红色的水洼。她的脸色极度苍白，却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痛苦，艰难地挺直身体，一步一步往我所在的地方走来。
近了，很近了。
我忍不住微笑，很快，只要再近那么一点，就能拉住她了。
她感应到我的焦急和迫切，缓缓抬起僵直的胳膊，指尖相触之际，一片彻骨的寒冷侵袭着整个意识。我浑身重重一颤，突然清醒过来。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我甩了甩脑袋，想让自己不被眼前的惨象迷惑，但当我再次抬头时，穆婉婉并没有消失。
她就站在我面前，望着我，空洞的眼眶里慢慢淌出血泪。
我下意识往后退去，然而已经太晚了。
她抓住了我的手。
和那天晚上莫名从墙壁里伸出的鬼手如出一辙，一股极大的力道猛地拽着我往穆婉婉身后的深渊直坠而去。
我本欲渡她出苦海，奈何她却想引我赴黄泉。
多么可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穆婉婉的鬼魂瞬间移至窗边，另一只手往前一伸，整块玻璃立刻从中裂开。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唇角浮现出诡异的弧度。
这一刻，我终于认清穆婉婉的意图。
她想拉着我一起从三楼的储物室跳下去！
通常情况下，以三楼的高度，也许坠楼还能留条命。但我知道，一旦摔下去，降落的地点不可能是盛茗公寓门前的空地，而是幽冥地狱！
濒临死亡的恐惧让我彻底爆发，本来整个身体都被冻得失去了反抗的可能，但那一刻，体内流失的力气如潮水般涌现，我发疯似的用力掰开穆婉婉的手。
一根，两根，三根……
她的手指非常冰凉，带给我莫大的痛苦。越是企图摆脱桎梏，那五根手指扣得越紧，像铁钳一样死死抓住我的手，尖锐的指甲划破皮肤，鲜血不停流出来，每一滴都仿佛在燃烧我的生命，直到最终油尽灯枯。
穆婉婉漂浮在夜空中，身体呈半透明状，渐渐被黑暗湮没，依稀能看清脸上残留的恶毒。
而我的半边身体也被拉出窗台，只剩下一只手拼命地攀在窗栏上。耳边冷不防传来一声冷笑，她肆无忌惮地嘲讽我临死前的抗争。
“逃不了了的……你逃不了了的……”
她说得没错，我已经坚持不住了。
身体不断下沉，不用她动手，再过二十秒，不，十秒，我就会彻底脱力，然后摔得粉身碎骨。
在鬼神面前，凡人的力量显得微不足道。
我闭上眼睛，至少不能让自己的尸体被发现时，也像穆婉婉那样满怀死不瞑目的怨恨。
然而，预料中的坠落却迟迟未曾到来。
最后一根手指被迫松开之前，一只手突然从储物室的暗处伸出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腕。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坚定地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拉回人世。
还没等我站稳，意识立刻像沉入了深海，视线慢慢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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