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纪，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找我？”他边说边侧身让我进去。
刚进屋我就打了个喷嚏，屋里温度很低，跟冰窟似的，寒气飕飕地往脖子里钻。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来他家，但此刻我的内心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像是以前从没进过这间屋子。
“特意来和你道别的。”我搓了搓手，然后说。
“不是吧，连你都要走了。”陈以彬双手支着下巴，嘟嚷道：“这公寓都快没人了。”
我侧过头看他。相聚是一场难能可贵的缘分，虽然和他认识不久，却出奇地投缘，比很多认识多年的朋友都更要好，如今即将分别，还真有点舍不得。
这时我忽然意识到，搬到盛茗公寓已经有一段时间，居然没问过陈以彬的电话号码。
“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心想以后就算不能住在同一个地方，也可以随时保持联系，有空还能约个饭之类的，遂问道。
陈以彬脸上的表情略微凝滞，沉默半晌才说：“告诉我你的号码吧。有时间我会打给你的。”
我听着奇怪，敢情我俩相识一场，连个电话号码都不肯给？他表现得这么神秘，难道他是某个神秘机构派来公寓伪装的卧底，不能向外人透露任何个人信息？
埋怨归埋怨，我还是飞快地报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我们又闲聊一阵，眼看时间悄然流逝，再不走估计今晚走不了了，我连忙打断陈以彬的长篇大论，站起身往门外走。
快走到门口时，我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你呢？打算一直住在这里，不搬去其他地方？”
昏暗的光线下，陈以彬抿了抿唇，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正好遮住他那双总充满笑意的眼睛。
“我和你不一样。”他如是回答道。
大家都是男人，楼上楼下的，到底有什么不一样？我还想再问，陈以彬却轻轻摇头，把我满腔的疑问全堵了回去。
他没有主动提出送我离开，只是沉默地站在门边，目送我走上通往三楼的台阶，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
是因为最近公寓里发生太多事，所以对此感到困扰吗？
一时半会我想不出答案，直到拎着早就收拾好的背包锁上门，才猛然回神。空荡荡的楼道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味，这种气味让我心生不安，忍不住朝某个方向看去。
301室的铁门紧闭，好像住在里面的人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我没来由地感到几分惆怅，心道这次一走，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小唐，可惜这段时间我忙着保命，连他的名字都来不及问。
说不遗憾肯定是假的，但我也没什么办法，人生在世本来就有很多遗憾的事情，多经历几次就习惯了。
边想我边往楼下走，陈旧的木板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寒意顺着四周阴冷的气息渗入体内，我不敢过多停留，免得又发生意外，逃命似的想尽快离开这栋古老的公寓。
哪知走得太急没看路，拉开一楼铁门的同时有道人影正鬼鬼祟祟地往里面探头探脑，我没反应过来，迎面和那人撞个正着。
“唔！”
“哎呦——”
我捂着胳膊嗷嗷惨叫，后退几步才堪堪站稳。
搞什么，这个时间谁会突然跑到盛茗公寓瞎转悠？难道是吴简派来的警察？
我眯起眼睛，借着楼道外的月光勉强辨认出他的脸，好巧，还真是个熟人。
“白总？！”
白奕生身形一滞，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
我心想这年头的精英们都不喜欢走寻常路，傍晚才和他在附近打过照面，当时我邀请他进公寓坐坐，他拒绝了，为什么现在又要偷偷潜进来？
这栋公寓对他到底有什么吸引力？
越想越感到诡异，我盯着白奕生看了一会儿，白天没仔细瞧，就觉得长得很帅，很讨女人喜欢，现在才忽然发现他有些眼熟，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
身为公司员工，本来不应该过问领导的私生活，但一想到他可能和这栋公寓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我就压抑不住强烈的好奇心。挣扎片刻，我决定暂时抛却身份上的沟壑，遵从心灵的呼唤：“白总，你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
白奕生拧着眉头看我，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回答，或者干脆无视我的问题。
大概后者的可能性更高，换成我也不可能跟一个刚认识半天的下属谈论自己的私事。
然而，就在我以为白奕生不会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道：“其实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找谁？”我下意识追问道。刚问出口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纪衡啊纪衡，你太得寸进尺了，哪里有这种不断打听领导隐私的员工？万一白奕生被问得不爽，直接回公司开除你怎么办？
心脏揪成一团，我忐忑不安地看着白奕生，既期待又害怕他的反应。
凄冷的月光映照在白奕生英挺的轮廓上，他的目光停留在公寓深处，仿佛正寻找着某个多年不曾相见的故人。
“我的小叔叔。”过了很久，他才轻声回答道。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看白奕生的样子，还是先别打扰他比较好。
“他已经失踪二十多年了，我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他。”说到这里，白奕生叹了口气，言语间透着几分伤感。
难道他的小叔叔曾经也是盛茗公寓的住户？
想起白奕生的身份，我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涉及某些大家族的内部纠纷，顿时有些心慌，差点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巴。这种内部纠纷通常不允许对外泄露，以后追究起来，他倒是没事，我被灭口就惨了。
“白总，呃，你的小叔叫什么名字？”我故意岔开话题，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可以帮忙打听一下。”
说着，我有些心虚，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白奕生不了解公寓的具体情况，我却很清楚，这里根本就没剩下几个住户，还都是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怎么可能认识白奕生说的那个失踪二十多年的小叔叔？
白奕生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希冀，随即又黯淡下去。他也明白，时隔二十余年，能打听到有效信息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他迟疑良久，还是缓缓说出三个字。
“白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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